第62頁
當她伏案寫作時,松松的紮起的馬尾,露出一截白皙脖頸,或是寫完一天的故事,站起身放鬆的靠在窗邊目光綿長的注視霞光時,那種曖昧又柔軟的攻擊性就如波濤蕩漾般環繞著她。
她就像是引發戰爭的海倫,太宰治在她的身邊,冷眼旁觀,明明白白的觀察了多年,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冷靜的得出結論,沒有人能夠不愛津島柊時。
愛慕她的人寫的情書多的能夠給她燒洗澡水,就連中也那個小矮人也總是捧著她的書看個沒完,但是她的眼瞳中照不出任何人,她溫柔如水的目光平等的投放給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身處漩渦的中心,引起戰爭後卻又放任事態的發展,最後再在自己的小角落中記錄下自己的故事,她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的美麗是一種罪惡,太宰治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愛她的人如同飛蛾撲火,對她的愛只會燒毀一切。
為什麼人們會愛她,為什麼她能夠混跡在人群之中,明明是和他一樣的怪胎不是嗎?太宰治對她起了興趣,那一刻跟她離開的衝動,克服了他的逃跑本能,牽上了那雙冰涼的手。
眼神溫柔嘴角總是含著微笑的津島小姐也給了太宰治清楚的答案。
太宰治記得他十五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問過津島柊時關於生存的意義與活著的價值之類的問題了,因為十五歲時,他問津島柊時,
「你真的覺得我活下去有意義嗎?人類活下去真的有意義嗎?」其實他是想問津島柊時,明明有著和他一樣的感覺,到底在忍著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他沒有問出口,如果世界上只有兩隻怪物,他也沒有勇氣尋找自己的同伴,他寧願永遠孤獨,也不肯打開心扉。
當時的燭光也是像此刻一樣搖曳,倒映在著津島柊時水黑的眼瞳中,她等待太宰治吹滅蠟燭後,才專注而認真的對他說,
「活下去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堅持活下去,即使孤獨又痛苦,但是總能碰見一件,讓我覺得,我堅持到這一天是有價值的事情。」
「真的能夠有讓我覺得活下去也是有意義的事情?」那個時候的太宰治仍然還是個孩子,即使早慧,仍舊想在津島柊時這裡得到一個清清楚楚的答案。
「是啊,會有的。」她眼中流轉著溫柔的水波,像是滿天的星辰都撒在她的眼中,「能夠遇見你,就是我堅持到今天的價值。」
「我曾經茫然的活著,直到遇見你,太宰,你就像是我的一面鏡子,我的生命或許沒有任何價值,但是你不同。」
「你的生命是有價值的,我幫你慶祝生日就是想讓你知道,你的生命並不是毫無意義,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你就是奇蹟,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會有另外一種可能,你總有一天也會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哪怕痛苦,但那個時候你就不會再是孤身一人了。」津島柊時說完,合上雙手,閉上眼睛,「好了,小孩子別想那麼多,快許願吧。」
在那之後,太宰治就沒有問過她這些問題了,因為得到她的答案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感受到,為什麼明知道是痛苦而無望的愛戀,還會有那麼多人飛蛾撲火般愛著她,太宰治告訴自己,這太危險了。
迴避危險,這是他的求生本能,他心中的膽小鬼告訴他,後退,後退。
別再靠近。
但是他也沒有辦法真的離開津島柊時,光怪陸離的人間,只有他們能夠小心翼翼的觸碰著對方的靈魂。
十八歲的生日,依舊是和津島柊時一起過的,居然就這樣,過了四年,津島柊時不再是那個比他高,牽著他在前面走的大姐姐,她頭頂的烏黑亮麗的頭髮,是過去的自己從來看不到的。
太宰治已經長大了,但是津島柊時從來沒有變化。
津島柊時是一個戀舊的人,家裡的擺設基本沒有什麼變化,這裡的時間就像是停滯的,變化的只有太宰治,他將腿隨意的放在木桌下,桌下的空間擁擠狹窄,他印象中,木桌下明明是一處寬敞的地方。
但是,沒關係。
他會將一切保持原樣,既然變化的只有太宰治,那麼他就將自己的心態保持原來的樣子。
他不願意生活有一點點的變化,小心翼翼的將一切維持原樣。
不去想十年二十年以後,只看現在就夠了,現在的他想要永遠留在這個最幸福的時候。
如果幸福會消失,那麼他寧願在這一刻死去,這樣他就不會失去,就永遠擁有了幸福。
所以,一切想要阻礙他的幸福的存在,他都會一一挖掘,一一剷除。
太宰治閉上眼睛,在一成不變,只是蛋糕上的蠟燭數量不斷增加的房間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口氣吹滅所有的蠟燭。
這一年的橫濱,暗潮洶湧,來自歐洲戰場上的『灰色幽靈』藏身於國際貿易的貨船中,悄無聲息的爬上了日本沿海的土地。
他們的首領,是一個銀色中長發束在一側,面容堅毅,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使他穿著和乞丐差不多的破破爛爛的灰色斗篷,卻絲毫不顯得邋遢和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