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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聲響起,是18號和19號回來了。
18號一眼就看見地上泥塑捧著的相框,面色微微一變。
「找到當時留下來的爪牙了?」她聲音平穩,轉頭問樂曉。
樂曉正在發呆,因為他正努力回想來時大巴上的格局,18號應該就是手持鈴鐺的那個女人,在她身邊,就是21號殷瀾和一個小男孩……三個人就像一家人。
「你說你是陪很重要的朋友來的苗村,那個朋友是誰?方便告訴我們嗎。」樂曉沒來得及回答問題,已經蹦出了一個問題。
現在留下來的人里,不是他的同學,就是中學生,不是中學生,就是18號的夥伴,除了6號和莫名其妙的7號看不出來歷之外,「很重要的朋友」幾乎已經沒什麼選擇了。
死去的20號,據之前的推斷,也是18號的夥伴,應當不是那個「很重要的朋友」。
醫生谷超,自然也不像。
這麼看來,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18號眉心微動,紅唇抿在一起,似乎沒料到樂曉這麼警覺。
「嗯,當時這麼說也是迫不得已,」18號淡聲解釋:「實際上殷先生是我的僱主,我猜想他的女兒就在這個願井中,才把他一起帶來。」
「那為什麼要帶著小男孩呢?」樂曉不解地問。
他問得真心,的確不解,18號的臉色卻很是一僵。
顯然,她是進入過願井網站的,明知道此次前來有很大概率碰上危險的願井,卻還是帶著殷瀾和小兒子來了。
「這不怪她,」殷瀾沙啞的聲音終於響起:「我想起來了。我是委託過一個叫雯雯的女人,帶我來苗村找女兒。我們每年都來的,這幾年兒子也來,原因在我。」
「自從曉靈出事之後,我的心情不佳、和妻子的關係也變得非常尷尬複雜。我時常看到曉真——就是我兒子——就會想到曉靈,成日悶悶不樂,又會影響曉真,一旦影響到曉真,妻子就會生氣。我們沒有人做錯,只是因為一場災難,讓我和我的家庭都度過了一段非常煎熬的時光,我們之間出現了無法挽回的裂隙。就因為失去了的那一個,導致我們都沒法完整地愛其他人了。」
「尤其是當我想著放下一切,將家庭重新建設好時,就有一種背叛了曉靈的感覺。我覺得我必須找到她,不論她……是什麼情況,我都要和她說清楚。」
殷瀾坦白。
男人說話時表情平靜,但眉宇間仍然有揮之不去的郁色,顯然那段時光是真的痛苦得令人難以忘記,甚至到了現在仍未撫平。
殊不知,他的話也一字一句敲進樂曉心裡。
這種感覺,樂曉,太明白了。
當時他和妹妹只是出了個門,妹妹就失去了雙腿。從那往後,樂曉就深深地活在自責之中。他始終堅信,是他不吉利的體質導致了這一場災難。
實際上,不止樂曉本人這麼認為,養父養母也是那樣認為的。原因非常簡單,樂曉身邊的人,總會倒霉。他總能帶來各種各樣的厄運,又容易烏鴉嘴。
因此,儘管善良的妹妹多次勸導樂曉、勸導家裡人,說這件事不是樂曉的過錯——畢竟誰能算得准車禍什麼時候會發生呢——樂曉和養父母卻彼此都無法釋懷。
從那之後,樂曉就搬出來住了,只有很少的時候,會和妹妹偷偷聯繫,他想儘自己可能,滿足妹妹的所有願望。
但再進一步,約見面,樂曉就不敢了。他生怕讓妹妹走出家門,就又碰上什麼事情。
光這一點,使得他和善解人意的妹妹也吵了幾次架。
妹妹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她才是站在樂曉這一邊、不斷為樂曉開脫的人,為什麼樂曉反而和父母站在一邊,限制她出門?
……
誰都沒有錯,或者說,在樂曉心裡,錯的只有他自己。
但一場災難毀掉所有人的關係,真是太容易了。
「所以,你想找到你的女兒說清楚什麼呢?」陸冰燁在旁,忽然開口。
是啊,說清楚什麼呢?
說清楚我們始終是愛你的,沒有放棄尋找你。
還是……希望你知道這一點之後,能夠原諒徹底放下你、不再被思念折磨、繼續往前走的我們一家人?
「我想要,知道她的願望。」
「你們不是說,年輕人來了這裡是為了實現願望嗎?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也不知道什麼爪牙、什麼願井、我的女兒究竟變成了什麼東西。我想儘自己所有可能,滿足那個她想實現的願望,我真的不想讓她一個人困在這裡苦苦掙扎。」
「警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殷瀾一個大男人,終於泣不成聲。
第36章 銀鈴鐺(二十一) 仿佛都能聽到警長心中,沒有問出的問題。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18號才輕聲道:「阿瀾,這是很難的。哪怕是一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也很難知道對方真正的願望,更何況……」
18號不再繼續說了,她自知失言,這麼說起來像是殷曉靈已經死了。
殷瀾不說話了,只是靜靜跪在原地。
18號目光漸漸通紅,轉向陸冰燁:「能再給他一點時間嗎?」
陸冰燁一揚眉:「我有的是時間。」
言下之意,他警長自然是能活到最後的,如果其他人不怕死的話,他也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