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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嗎?」冥加道,「我見到少爺時,他身邊就有絨尾了。聽少爺說,是幫殺生丸少爺梳了毛……」
和室緩緩合攏,夜深了。
……
緣一回到三島家,發現西北屋漆黑一片。
本想與母親道別,侍女卻告訴他,母親已經歇下了。讓他記得拿東灶的手信,小心路上的妖怪。
緣一不語,只是注視著母親的寢居。
精通呼吸法的他聽得出來,母親其實並沒有睡,而是安靜地跪坐在門後,一動也不動。
她無意留他,只希望他擁有自己的生活,一如他曾經做出離開的選擇。
原來如此,他們母子都在用自己覺得穩妥的方式保全對方。可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半妖」的身份束縛了彼此。
半妖……
他從不為自己是半妖感到不適。恰恰相反,他感謝新生,也感謝父母。
「母親,我暫時要離開了。」緣一輕聲道,「請你保重自己。」
他像是曾與岩勝餞別一樣,吐露心跡:「母親給予的一切我都很珍惜,請你不要自責。母親,我不會因為『半妖』被否定,而『半妖』,會因為我而被承認。」
半妖會因為他的存在而被承認。
這是緣一前世今生以來,說過的最「張狂」的話了,狂得連十六夜都發愣。
「再見,母親。」
緣一奔向東灶,抱起了磚紅色的食缸。
食缸即為陶罐子,只是容量頗大、做得頗高,幾乎有他兩個大小。不過,他抬得動。
鼻尖輕動,緣一出神:「是牛肉?」
母親……可真是太大膽了,為了他的手信,居然讓人宰了牛嗎?
可牛那麼大,剩下的部分呢?母親處理完了嗎?
不,他不該懷疑。母親能讓人宰牛,自然能讓人處理。
不再多想,緣一背起食缸朝外城飛奔。待離開犬山後,他放下食缸,抽出兩柄刀交錯拍打,在雙刀合奏的鏗鏘聲中,巨鷹掠過高空,又往下方俯衝。
它叼起了食缸,緣一抓住了鷹爪。
翻身而上,他拍拍巨鷹的脖頸:「去找兄長。」
「唳——」展翅高飛。
……
懸崖頂,巨松上。
殺生丸靠在粗壯的樹幹上,下垂到地的絨尾慢悠悠地一晃一晃,在雪地里刨出一個淺淺的坑。
風雪雖大,但對大妖來說是正好。迎風沐雪,有點涼爽。
周遭環境安謐,沒有不識相的妖怪來打擾,倒是讓他可以專注思考一個問題——
天生牙是一把殺不死活物的刀,可為什麼用它張開領域後,反倒能殺死活物呢?
是領域的原因,還是天生牙的原因?
是領域也就算了,如果是天生牙能殺活物的話……殺生丸眯起眼,那麼刀刀齋、朴仙翁和冥加都騙了他。
父親沒有留給他一把廢刀,而他以為天生牙是廢刀,白白帶在身邊幾年不用,真是越想越蠢。
天生牙、天生牙……
為了弄清楚天生牙的奧義,他已經許久沒記起鐵碎牙了。
利用天生牙張開的領域「別天津重月」,內中升起了冥府,還能釋放連綿的弦月。一擊轟碎魔窟,削平懸崖,衝出一條大道。而周圍的碎屑像是被吞噬一般,連點殘渣也沒留下。
這讓他很在意。
「天生牙。」殺生丸的手搭在刀柄上,將之緩緩抽出。
隨即,他劈手砍向鑽出雪堆的兔子,卻發現刀鋒穿過了雪兔的身體,沒有造成分毫的傷害。
雪兔愣了愣,奪路狂奔!
殺生丸沉刀:「領域展……」
忽地,他頓住了動作。
只見在雪兔跑遠的方向,另一個毛茸茸的糰子背著口大罐蹣跚而來。他在雪地中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矮小的身體搖搖擺擺。
因不能使用妖力的緣故,即使他維持著呼吸法,腳下也有些不穩。雪很厚,積到了半妖的膝蓋上。而地面凹凸不平、不知深淺,在一腳踩空後,幼崽囫圇個兒栽進了雪堆里。
被雪淹沒,沒了。
殺生丸:……
越看越蠢。
幼崽艱難地爬起,奈何罐子重量失衡。它猛地朝一邊歪去,連帶著幼崽也跟著滾了起來。
骨碌骨碌,半妖剛爬上坡,眨眼又消失在坡下。
「兄長。」呼喚聲被吹得支離破碎,纏太厚解不開帶子的緣一平靜望天,「能幫幫我嗎?我翻不了身了。」
罐子卡進了一個坑裡,舞動四肢的半妖像極了倒置的烏龜。
殺生丸:……
「啪!」
緣一:……
嗯,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是,聽說除夜被打的話,接下來一年都會被打,這個詛咒是真的嗎?
……
殺生丸依然靠在樹上,並不管下方的孩子冷不冷。他已經允許他離開了,還跟上來,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跟上來幹什麼?」殺生丸道。
緣一實誠道:「我陪母親過了除夜,也想陪兄長過除夜。」
「犬夜叉,你真是自以為是。」殺生丸嘲諷全開,「你以為妖怪兄弟之間,會有人類兄弟那樣的親情嗎?」
「天真。」
殺生丸斂去情緒,語氣淡漠:「知道食親者嗎?兄弟的血肉,之於妖怪是補品。如果你不是幼崽,而是激發了血脈的成年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