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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神之於他,是一段漸漸熄滅的回憶。
「是一位尊貴的神,值得敬仰。」緣一回答得很中規中矩。
天照既是神靈,也是天皇的象徵。他作為半妖可以說一句「沒有看法」,但作為城主得回復「值得敬仰」。
殊不知,對於神道方而言,有這個回答便足夠了。
「不知大人是否有意供奉天照神?」神官道,「昨日大人召下天火,有神靈之姿。令見者無法釋懷,猶如大御神親臨。我想,再沒有比大人更適合供奉天照大神的降神者了。」
緣一:……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犬山只供奉犬神,而我是半妖。」緣一道,但也沒把話堵得太死,「如果母親身體康健,或許會願意供奉天照神吧。」
他是半妖,要是被兄長知道他成了神侍,還隨時有可能被抓走當式神,怕是會不遠萬里前來犬山宰了他。
但母親不同,兄長一向無視母親,對於她想供奉誰是半點不會管。
他無法供奉,可母親能。他只有一位母親,想來神道方懂他的意思。只要滿足「母親身體康健」這個條件,合作沒有問題。
神官與巫女心領神會,待徵得緣一的同意可以將具體情況傳信於神道之後,他們便立刻退下了。
緣一正準備喝點水,卻不料社畜的生活連喝水的時間都是種奢侈。
跑去外野測試土質的老農回來了,帶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大人!新辟的荒地很好,有活泉,可以種稻米!犬山要有精米了!」
精米是稀罕物,一般供奉給武家、貴族和天皇,不是尋常百姓能吃到的糧食。且大島地少壤貧,精米產出極少,饒是犬山富庶,武家平時也多食糙米。
如今有地能產出精米,若是運作得好,城主只囤不售,他們一年或有三成的時日都能吃上精米,這可是貴族般的待遇啊!
聞言,緣一也很高興。
「需要什麼就說吧。」緣一溫和道,「我會支一批農人給你。」
「是!」老農淚流滿面,雙手顫抖,激動道,「大人,事不宜遲,我先帶人給那塊地澆點大糞吧!」
緣一溫和的表情瞬間石化:……
你剛剛說要給地澆什麼?
老農可不是貴族,措辭怎麼直接怎麼來。農田必須發肥,澆大糞就是澆大糞,半點不虛:「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們挑走武家的大糞。大人,你們是貴族之後,用你們的澆一定比用我們的更厲害!」
緣一:……
他已經不想說話了,也委實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著老農懇切的眼和蒼老的手,緣一鬼使神差應了句:「好。」
結果,當晚他就沒吃下飯。
半妖的鼻子多靈敏啊,地盤上的氣味聞得那是一清二楚。平日裡,武家對排泄處的處理很到位,撲灰、薰香共通風,從未折磨過他的鼻子。
可現在,大糞是被挑出去的啊……
是被挑出去的啊!
緣一首次極其脆弱地窩進十六夜懷裡,把鼻子埋在她層疊的衣領上才活了過來。彼時,他犬耳垂落、臉色蒼白,又好些天沒吃東西,瘦了不少。
十六夜看著心疼:「犬夜叉,母親的身體已經好了,你還是去找……」
緣一搖頭:「朔日之夜會好些。」
他還沒到能毫無顧慮地離開犬山的時候,大京的使者、神道的回覆、神社的建立和母親的身體,沒有一件是處理好的事。
「但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十六夜揉了揉孩子的腦袋。
緣一:「就當是試煉吧。」
於是,次日緣一被熏得頭暈眼花,再無心當社畜,他把所有事都交給了三島家主,又背著炎牙和小牛連夜翻過犬神山,直退三百里,就為了健康和平安。
這世道對小狗勾來說太難了!
……
鎌倉時的通訊並不好,有時候信息與交易打一個來回,時間就晃過了數月。
秋收到了,農忙已至。犬山里外都熱鬧了起來,人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從打果到割麥,從採藥到捕獵,處處洋溢了歡樂的氣息。
對於生活只要溫飽就是幸福的人而言,犬山如此真是無上的滿足。
可就在這時,大京的使者到了……
「原來耐不住啊。」三島純子檜扇遮面,輕笑,「特地在農忙時節來,是想分一些東西吶。」
緣一不語。
他依舊在侘茶室待客,可惜來者不善,還真是來找茬的主。他們一進門便嚷嚷開了,只因緣一的白髮和犬耳嚇到了「貴客」。
「犬山的城主居然是妖怪?真是可怕啊!」腦滿腸肥的「貴公子」如是說,「三島家主,你是被脅迫的嗎?」
緣一眨眨眼,顯得很無害。
三島純子直接表態:「沒有脅迫。」
「真敢說啊!你們這些與妖怪為伍,肆意欺凌人類的血蛭!」來者怒道,「冒犯了大京的平氏公,我作為平氏家臣,有理由……」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貴公子」目瞪口呆。
三島純子晃了晃手裡的藤原氏正統家徽,勾唇淺笑:「這裡是藤原氏呢!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從平安時起,攝關家曾壓著平氏打了一百七十年吧?」
侘茶室一時無言。
確實,攝關家藤原氏的霸權支配政圈許久,要不是平氏堅決跟隨天皇加入院政勢力,後源氏也傾斜於院政,直至院政時代到來,藤原氏才算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