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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蜷成一團,渾身滾燙,燒得神志不清。
「治好他,巫女。」
巫女夕掃過殺生丸,再看向緣一,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大妖與之前來村落的妖怪不是一夥,照他這渾厚的妖力來看,絕不是什麼善茬。可是,當她瞧見對方懷裡的半妖時,終是打消了戒備。
是求助。
且,眼前的大妖會為一隻半妖找巫女幫忙,應該不是殺戮之輩。
只要別觸怒他就好……
「請交給我吧。」巫女夕接過緣一,正想帶他進屋。忽地,她又對殺生丸說道,「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跟進來。」
她到底是巫女,是人類,而半妖是半妖。若是被大妖誤會在救治時對半妖動了手腳,那麼,恐怕整個村落都不會留下活口了。
如此,寧可置身在大妖的視線下治療比較好。
殺生丸沒回答,只是化作一道光離開了,仿佛對後續沒有任何興趣。
妖氣散去,夕鬆了一口氣。
她抱著緣一進了屋子,將他放在草蓆上,開始用溫和的靈力調理他的身體。又吩咐身邊的人端來水,取來草藥,再進行第二重治療。
「夕大人,這是……半妖?」
「半妖也會生病嗎?」
「嗯。」夕告誡道,「不要再喊『半妖』,如果被那隻大妖怪聽見了,並不是好事。」
「是。」
「也不像生病。」夕探出手,摩挲著孩子額頭的妖紋,「他是被傷到了……被外界的力量,也被自己的力量。」
力量與力量的交融與激盪,已經超過了這個孩子在幼年時能承受的極限。
若是好生照顧,倒也不至於生病。但看這孩子的模樣,大抵是受了涼。所幸,救治半妖不算難,草藥也能用得上。
夕沉下心,開始研磨草藥,並朝藥中注入靈力。
「兄長……」緣一喃喃。
原來是兄弟嗎?
「兄長,為什麼?」緣一蹙起眉頭,神情略顯痛苦,「岩勝兄長……」
是夢魘啊,夕的手蓋上孩子的額頭,將溫和的靈力輸入。而緣一沉浮在夢境深處,像是跨過了生死的交界,被喚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不知身在何處,卻能清晰地聽見岩勝的聲音,也能看見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影像。
他看見一名鬼女輕彈三味,鏗一聲響,用血鬼術造出了一座「無限城」。
它為異空間,能隨著三味弦的節奏變幻位置,若是使用得當,足以把鬼殺隊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事實正是如此,它分隔了鬼殺隊的成員,讓他們與上弦交手。水柱對上了上弦三,蟲柱對上了上弦二,而會雷之呼吸的少年對上了他變鬼的師兄……
緣一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裡,他摸不到說不出,只能循著一點靈光飄向想去的方向。
許久之後,他在這座無限城裡看見了岩勝……
紅黑相間的大馬尾,六隻眼睛與佩刀。是他曾在血月下見過的模樣,一點沒變。
此刻,他正狂肆地釋放月之呼吸,用曾經斬殺惡鬼的日輪刀劈向鬼殺隊的獵鬼者。
鮮血飛濺,火花四射,風之呼吸與岩之呼吸交錯而過,兩名實力強大的獵鬼者死死攔住岩勝,卻到底敵不過岩勝的反擊。
不論是刀術還是體術,他們終是相差岩勝太遠。畢竟,岩勝曾是與他切磋最多的人……
「兄長,住手吧。」緣一朝他伸出手,手卻穿過了對方的身軀。
岩勝的長刀橫過,即刻將另一名少年獵鬼者攔腰斬斷,少年拼著身死也要誅滅惡鬼的信念,竟是死死握住了日輪刀,以半身之力將它捅進了岩勝的腹腔。
「休想!我不會輸的!」岩勝吼道,「除了他,沒有人能讓我輸!」
「住手吧,兄長!」岩勝,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
緣一想攔住他,想喚醒他,可惜他只能做個旁觀者。他不清楚這是夢還是真實,也不明白為何回來到這裡。
風柱和岩柱聯手,在一場極致血腥的鏖戰之中,砍下了岩勝的頭顱。
可岩勝已不是被砍下頭顱就會死去的鬼,月之呼吸的淬鍊,讓他的機體再度重生。斷頸處新長出頭顱,他釋放了惡鬼的完整形態。
六隻眼睛、滿身獠牙、頭生鬼角、背負刀刃。
他是實打實的刀之鬼,上弦一·黑死牟!
【多麼可悲啊,兄長。】緣一想起了前世對岩勝說的話。
正如現在,他觸不到摸不著,卻還是以孩子的身軀張開雙臂踮起腳,抱住了岩勝垂落的胳膊。
縱使對方聽不見,他還是呼喚著:「兄長。」
惡鬼岩勝的身軀莫名停頓,他從刀刃上看見了自己丑陋的倒影,又在這閃電般襲來的刀鋒中,窺見了一個小小的孩子。
他抱著他的手臂,白髮金眸,頭頂犬耳。已然是另一副模樣,可孩子的眼神和額頭的斑紋與緣一完全相同。
瞳孔驟縮!
縱使相逢應不識,但岩勝終是認出了錯眼而過的雙生弟弟。
「緣一……」不敢置信的聲音。
「鏗!」雙刀落下的那秒,岩勝朝緣一伸出了手,似是擁抱,又像是推開。
剎那,血水噴涌。
只是這一次,岩勝的惡鬼之軀沒有復甦。他像是放棄了掙扎,一點點化為灰燼。
數不清的碎片朝半空飛旋,露出了岩勝揣在懷裡數百年的短笛。這是他曾經送給弟弟的禮物,也是他隱藏至深的唯一一點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