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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出乎殺生丸意料,緣一應得很快。
他以為半妖會反駁一二,繼續把「保護人類」當作自己的責任,誰知相較幾年前的天真,蠢半妖倒也明白了「保護」有底線和前提。
獄門疆·里這把鑰匙坑了他,緣一記得比誰都清楚。
即使這場意外讓人始料未及,但差點毀掉犬山、重傷兄長是真。在咒術界奉上足夠的歉意和誠意之前,他不會再接咒術師的事。
至於答應五條流問上一句,是出於「親戚」的身份,也是出於朋友的情誼。
既然殺生丸不願,緣一便提筆給五條流一個回復。下筆如有神,吹晾摺疊封底一氣呵成,似乎生怕兄長說「可以」似的。
見狀,殺生丸道:「不打算幫人類說幾句好話?」
半妖今天沒站在人類的立場上說話,稀罕。
緣一道:「比起他們,兄長更重要。」他讓西國的信使去送信,腦海中卻想起殺生丸一身血的樣子,「如果幹涉人類的事會危及兄長,那我不會再輕易插手了。」
「哼。」
看來,蠢半妖算是把腦子裡進的水瀝乾淨了。
之後,緣一便在西國安住下來。
鑑於他在滿月會變成白犬,殺生丸也不再外出,而是擔起了長輩的責任,開始指導緣一如何用獸形獵殺大妖。
緣一學得很快,可實踐起來難得有些牴觸。大抵是做人太久不會當狗,一想到自己要撲到滿身髒的獵物身上,用牙咬開對方的咽喉,他就……
「兄長,這頭野豬沒洗澡,我不想咬。」
「啪!」
緣一深呼吸,妖化撲倒鎖喉咬死一波帶走,再從白犬化作人形,趴在樹邊吐得昏天黑地。野豬的腥臊味,他真的受不了!
「兄長,我髒了。」
「……」
所幸妖化的時間不多,緣一苟完了狗必須學會的幾項技能後,可算從殺生丸的魔爪下得到了解脫。他滿心以為能離開西國,隨兄長繼續遊歷,誰知走了兄長還有個凌月王。
很好,他暫時成了凌月王的玩具。
閒得發慌的凌月掏出了她的瓶瓶罐罐,像是曾經飼養殺生丸一般,開始給緣一餵毒……當然,她覺得這是在餵飯。
彼時,凌月穿著華服,左手端著碗冒煙的「黑暗料理」,右手捻著根獸骨做的湯勺,給緣一餵下了第一口自己做的「飯」。
剎那,無法言喻的詭異味道在舌尖炸開,仿佛宿儺在他嘴裡開了領域,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絞得疼痛不堪。
毒倒是次要,他連兄長的毒都扛過來了,還怕什麼毒?
主要是難吃!
太難吃了,他的舌頭幾乎快廢掉了。只是,緣一很能忍,即使爪子狠掐自己大腿,也沒有把這口料理吐出來。
無論如何,凌月王做這碗東西做了很久,他不能辜負她的心意。再說兄長也經歷過的試煉,他不能表現得差勁。
於是,他頑強地咽了下去,他咽了下去!
「呼……」緣一吐出一口濁氣,宛若劫後餘生。
凌月輕笑:「味道怎麼樣?」
緣一:……
「還、還好。」
凌月似笑非笑:「真是個乖孩子,來,張嘴——」她舀起了滿滿一勺,「你比殺生丸厲害多了呢,他吃飯可從不說『好吃』。」
緣一看著越來越近的勺子:「其實我很飽。」
然而,有一種餓叫「凌月王覺得你很餓」。緣一僵在原地,被餵完了一整碗「飯」,他機械式地咽下,後期已嘗不出味道。
當晚,緣一抱著小絨尾鑽進了殺生丸的大殿,自閉似的窩在兄長的絨尾里,兩眼發直,像是被毒傻了。
「兄長……」
殺生丸瞥了他一眼,沒理。
半妖就是半妖,才一碗就受不了了嗎?他當初天天吃,自此對口腹之慾看得比誰都淡。實在受不住就去狩獵,讓獵物的血沖淡毒物的味道。
「兄長,我想咬野豬了。」
果然。
幼崽挑食怎麼辦?只要往母親那裡一放,回來就不會再挑食了。
凌月王,專治各種不服。
……
次年三月,緣一收到了冥加送來的消息:十六夜有了身孕。
聽聞這消息,除了緣一和殺生丸毫無表情,凌月很是詫異。
「人類生下大妖的子嗣後,還能如常生育?」凌月單手支頭,「是她血脈奇特,還是斗牙不行啊?」
作為斗牙王親子的殺生丸和緣一:……
雖然親爹不是什麼好狗,但當著兒子的面論爹不行,等於變相地在說「你們不行」。
這怎麼可以?
必須行!
「母親曾臥床幾年,幾度瀕死。」緣一解釋道,「我花了好些年的時間,用『回道』把她救了回來,或許是那時候治好的吧?」
「原來如此。」凌月道,「我一直以為她生下大妖血脈後,活不過二十五。」
畢竟只是普通人,沒有靈力和咒力維繫孕育大妖血脈後的身體虧損,單純靠自身生機孕育半妖的女人,多半活不了很久。
事實上,若是沒有緣一,十六夜確實活不過二十五,與凌月所料不差分毫。
「她有你,是她之幸。」凌月嘆道。
緣一搖頭:「是我之幸。」
他兩世所遇的兩位母親,都對他傾注了所有的愛。在被人排斥的環境之中,她們教會他並非人人如此,人有好壞之分,讓他心存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