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頁
——他雖是厲害,無人能敵。但是不怕打和上趕著做找打的事兒,這就是兩回事兒了。
所以他雖然費解,甚至思索的頭疼,卻也不能問人家:嘿,先等會兒,別急著死,傳授我幾招先。
那不但是找打,且太沒人性了。
——縱使言夙認為自己不是人,本就不會有人性。可現下他有人形,還當了好些年的,至少該懂的「人情世故」他得懂點。
人家跟他無冤無仇的,他怎麼能在人都要過世的時候,還這樣送他一腳?當然,跟他有仇怨的,他雖是不在乎他被氣的七竅生煙,可卻並不想送人最後一程呢。
死生不復相見不好嗎?幹嘛非得去噁心自己,看人家的死相?他就更不想跟人家「學習」怎麼死了。
所以這「死」,言夙是自己摸索出的結果。
察覺小崽子們的腳步時,言夙立馬重新躺倒,臉色、唇色倒是瞬間蒼白,這些控制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惜,他的眼神還是明亮的,全然沒有將死之人的渾濁、迷離、麻木、渙散等狀況。
在崽子們匆匆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勉力」支撐起自己身體,似是想要跟他們最後再親近一些。
然而言夙慣來是個行事果斷的人,這「勉力」也實在是難以把握,畢竟他渾身都是力量。
抬起一半的身體猛然僵了一下,反應過來的言夙只能鬆了力氣,叫自己「無力」的摔在床板上,咚的一聲,險些震的人耳鼓發疼。
一眾崽子哪裡見過他們爹這麼「柔弱」的時候,頓時哪裡還能聽的到床板的不堪重負咯吱響,全衝到他爹的床頭,一個個急的眼睛發紅。
——姑娘們倒是不會甚高深武功,但言家的男人們武功雖有參差,卻都是不差的。此刻卻一個個耳聾眼瞎一般,只有些慌亂的湊在床前。
「爹,你怎麼了?傷在哪裡了?」言嵐跨步搶在所有人之前,坐到床邊,就要掀開他爹的被子。
言夙一把揪緊被子,力氣大的讓言嵐一時根本掀不動——言夙也是第一次死沒什麼經驗,下意識的反應。
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將死之人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但這會兒鬆手,卻又過於凸顯這件事情。想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了。
「沒有傷,你別急。」言夙放輕放緩聲音,安慰起一個個強自鎮定的孩子。
在外不管多優秀,多冷靜,此刻在言夙的面前,他們卻一個個像是沒有長大似的。
三十多歲的男人紅著眼睛,或許在別人眼中可能滑稽可能懦弱,但在言夙這個當爹的眼中,都只有心疼,以及有些心虛。
畢竟,要不是他得死了,崽子們也不會這樣傷心、慌亂。
可是他也沒辦法,他倒是能陪崽子們一輩子,甚至子子孫孫一輩子。
但別看現在的人類都在求著滿天神佛想要長命百歲,可真要有永生不死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得到的卻未必是好結果。
言夙倒是不怕人家說他妖怪、或是要燒死他,可崽子們呢?
他還聽過一些人背地議論呢,說他是個「老不死的」——就是那種以後世子孫的性命為代價活著的老妖怪。
這固然是無稽之談,他甚至能教訓那些傳播閒言碎語的人。
可是孩子們卻承擔不了這種來自世界,來自時代的愚昧的攻擊。
「人固有一死,爹也只是時間到了。」言夙努力說的「有氣無力」,讓崽子們相信,他是壽終正寢,他這是喜喪,不必太過傷懷。
可在座的哪個崽子心裡想的不是他能長命百歲?不是別人家那種美好的祝願,而是從心底覺得,就他們爹這本事,這保養手段,這走出去說是他們弟弟都有人信的面相,哪怕不活百歲,也得九十九吧?
可如今他們爹尚不足花甲之年。
這就要離他們而去?
言夙:「……」
其實,就現在這生活水平而言,五十多的年紀不算小了,真的。
主要是他現在這年歲這模樣,說是保養得宜已經算是最大限度了,再勉強下去,言夙沒回出去怕是都得「易容」。
他這方面還真的沒什麼天賦。
而且實在太麻煩了不說,也容易露馬腳啊。
言夙對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注意「易容」的種種細節,做成年歲層層遞進的樣子,他自己都沒什麼自信心的。
而且,早晚有這麼一遭,不如趁著崽子們年富力強、年輕力壯?
咳,反正言夙說服了自己。
崽子們都有了自己的人生,都過的很好,已經不再是當初路都走不穩,需要他攙扶的奶娃娃了。
所以,他該放手了。
「你們如今過的好,互相照應扶持,爹十分的放心。」言夙道。
「只言玥、言宸兩個弟妹年歲稍小些,你們記得多照顧幾分。」言夙拉著言嵐的手,讓他不要再拽自己的被子,意圖看看自己是否真沒有任何傷。
他真沒有,他還好健壯的。
「爹。」幾個崽子千言萬語凝成一句呼喚。很想無賴的說,他們即便是能處理好許許多多的事情,卻不意味著他們就能沒有爹。
甚至想說他們還有孩子想要他們爹給照顧。
可是一句句的話,堵在喉頭,說不出咽不下。
「都不是小崽子了,我就不哄你們了。」言夙笑笑,看著仨年歲大些的閨女,「言玥、言宸那邊,你們仨先哄哄,再叫他們知道這事兒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