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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失望地別過眼,又好笑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晚飯圍坐著一起吃,奶奶同林叔叔和邢曼阿姨說著話,儘管驚蟄很想和奶奶親近,也不得不克制。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高二的寒假沒有回去,她就不開心,暑假更是直接約等於無了,之前是說只有八天,學生們集體抗議,才又加了兩天。
驚蟄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看一眼奶奶,她原本還怕奶奶不同意,所以沒有提前跟奶奶說,她想,等自己回去了,奶奶就算不樂意,頂多數落她幾句。
可奶奶應該是太了解她了,在她還沒回去的時候,主動來了。
奶奶一輩子沒離開過落陰山,年輕時候不能,後來是不想,再後來還是不能。
人上了年紀,會很多事都會變得力不從心,出遠門不僅是身體的考驗,更是心理的考驗。
但奶奶還是來了。
奶奶為了她,這些年做了太多太多。
驚蟄一瞬間覺得有點難過,難過時間為什麼不能過得快一點。
但轉瞬間又覺得自己不該祈禱時間過得快。
她只希望自己長大快一點,奶奶老得慢一點。
奶奶晚上跟驚蟄睡在一起,驚蟄已經很久沒和奶奶一起睡了,她鑽進被窩裡,伏靠在奶奶胸前,一下子變得安心起來。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奶奶也是這樣摟住她睡的,那時候爸媽相繼去世,她還沒能接受這個事實,睡得迷迷糊糊,常常要找媽媽,奶奶就摟住她,拍拍她的背,用笨拙的語調給她唱兒歌。
奶奶和母親有著一脈相承的殘忍,她說:「媽媽去世了,去世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驚蟄憋住眼淚:「媽媽去看星星了。」
奶奶會溫柔地抱住她,告訴她:「但你還有奶奶,奶奶會一直陪著你。」
奶奶絮絮叨叨問她學習累不累,有沒有交到朋友,有沒有遇到不開心的事。
驚蟄一五一十地回答。
奶奶叮囑她:「不要太累了,要照顧好自己。」
驚蟄哽咽著,不敢說話,怕哭聲從喉嚨里溢出來,只能拼命點頭。
奶奶就待了一天就走了,林叔叔和邢曼阿姨執意挽留,她依舊還是揮了揮手:「我就來瞧瞧妹妹,瞧完了就行了,待著也耽誤兩個孩子學習。」
其實只是害怕打擾別人。
她來這一天,儘管她說不需要顧忌她,林叔叔和邢曼阿姨阿姨還是推掉了工作在家陪著。
奶奶一向信奉,別人客氣的時候,你千萬不能不客氣,她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知道驚蟄一定會回去看她,小孩子總是憋不住想念,也會胡思亂想擔心,她一個老太婆自己待在山裡,驚蟄總是不放心。
她來叫她看一眼,看看她身子骨還硬朗著,就夠了。
林叔叔拗不過,只好開車去送。
驚蟄坐在車后座握著奶奶的手,眼眶一直紅紅的。
送奶奶進了高鐵站的檢票口,看著奶奶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林驍才扯了一下驚蟄:「走了。」
驚蟄扯住林驍的胳膊擋住自己的臉,怕林叔叔和邢曼阿姨看到她滿眼的淚。
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從小到大,她都很少哭,但每次見奶奶,總覺得自己難受得快要背過氣了。
林驍順勢抱了她一下,拍她的背:「再堅持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很淺的擁抱,依舊一觸即離,快到驚蟄來不及彆扭,她只是擦了擦眼淚,點頭:「嗯。」
林正澤讓阿龍也買了票陪老太太回去了,讓他務必安全送老太太回家。
公司還有很多事,林正澤的司機甚至專程來高鐵站等著,就等他一忙完就把人接走。
邢曼過去囑託跟著司機來的助理記得提醒林正澤吃晚飯,一回頭就看到自己兒子在趁人家心情低落的時候暗戳戳抱人家。
她一瞬間喊人也不是,不喊也不是,最後只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低頭看手機。
她對著手機跟蔣潔說:要是你兒子有早戀的苗頭,你會不會揍他。
蔣潔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你兒子看上誰了?
邢曼:就……不該看上的。
蔣潔:我懂了。那這就不是你揍不揍的問題了,你家老林不拿皮帶抽他啊?
邢曼:我警告過他了,但顯然他有點上頭。所以我猶豫要不要給他來點狠的。
蔣潔:陳小紅我可是揍過的,越揍越覺得情比金堅,鄰居啊,防不勝防啊,你家這個都住在一個屋檐下,更沒轍了。
邢曼:我一把年紀了,為什麼要讓我受這種良心的譴責。要是不管我都覺得對不起老太太,你不知道昨天老太太一個人從山裡找到家門口,還帶了好多東西,我當時看到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老太太一輩子嘔心瀝血受過太過苦,你說林驍這倒霉兒子把人家姑娘帶偏了,我這當媽的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
蔣潔乾脆回了個電話過來,在電話里嘲笑她竟然還有良心這種東西,邢曼年輕的時候愛玩愛鬧,人生信條就是,遵紀守法,此外自由至上,在蔣潔眼裡,邢曼不慫恿兒子勇敢追求愛就不錯了。
邢曼忍不住也笑了,大約是被林正澤影響了,她還年輕的時候,思想在那個年代其實偏向西式,加上留學,受影響挺大,那時候誰也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找個像林正澤這種人當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