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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峰能夠接受犧牲,也能夠接受為他人犧牲,但屠城,已經越過了他的底線,迦勒底御主想方設法地出力,就是為了避免這最糟糕的結局。
但很遺憾,他倒了。
貞德,江峰有句話說的沒錯,他確實有點戰爭腦的傾向,依靠戰爭出頭的聖者很清楚,在這樣一個冷兵器時代,小西庇阿的所為合情,甚至合理。
新近征服的陌生土地,要麼用幾十上百年的時間去慢慢轉化,要麼像小西庇阿這樣整「國府」行為。
草要過火,石要過刀,人要換種。
這是堪稱經典的封建時代思路,把反抗的種子全掐了,就不再有人反抗我了,貞德並不覺得小西庇阿的所為多麼不合情理。
何況,這本就是這段歷史的原狀。
玉藻前,身體中流淌著淡淡魔性,甚至都不能稱之為完整人類,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是人類們的又一次互相殘殺罷了。
此事平平無奇,和我這個一般路過的迦勒底英靈,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只在乎御主和同伴們的狀況,以及自己此行的任務是否能夠順利完成,人類與人類間的行為,他根本懶得去理會,殺就殺吧,與我無關。
至於哈桑,他在牆上呢。
至於尼祿和阿維斯布隆,如果說迦勒底還有干涉的理由,尼祿可完全沒有,這場戰爭本就是他同胞的勝利,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冒著影響歷史的風險,去干涉小西庇阿的所為。
阿維斯布隆,算是唯一一個有干涉意願的局外人,但他現在也非常忙碌,江峰的胸口被潔希德貫穿,魔術師正在忙著把江峰的小命救回來,在這個魔術素材和資源十分缺乏的地方,阿維斯布隆必須全力以赴才行。
如果將整個事態重新梳理,便會發現迦太基城遭到的屠殺,竟然是無數思緒和謀劃交織之後的結果,其中甚至還有迦太基人自己的參與。
迦太基人為了救走最多的人,向羅馬人發起了對決的提議。
為了儘可能多地贏下對決,迦太基人派出了潔希德參與戰鬥。
小西庇阿最後還是選擇了翻臉,潔希德也和江峰開戰。
女武神和迦勒底雙方竭盡全力互相廝殺,導致了江峰重傷昏迷。
最後,最可能救下迦太基的江峰,被迦太基給揍翻了。
這難道是由於愚蠢嗎?這難道是由於疏忽嗎?
其實不然,雙方都做了當下最應該做的事情,最能夠給己方帶來利益的決定。
他們唯一缺少的,就是溝通。
或許,若狄多能和江峰相遇並交談,互相明確彼此的計劃,意識到雙方的目標並沒有根本性的衝突,這場戰爭就將會有完全不同的走向吧。
血與鐵的戰爭,不但奪去生命,同樣也奪去了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能夠讓心靈互相封閉的人類,觸碰到彼此思想的發明。
交談。
不過很可惜,此時此刻,幻想已經沒有意義,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迦太基人全力計劃然後出招了,迦勒底全部接招然後還擊了,於是局勢便發展到如今地步。
沒有人有錯,沒有人沒錯,僅此而已。
伴隨著聲聲怒吼和咆哮,越來越多的羅馬人湧進迦太基城,迦太基人開始後退,他們戰鬥得很勇猛,但在數量占據絕對優勢的羅馬人面前,勇猛沒什麼意義。
一具具屍體被扔下,就那樣躺在廣場上冰涼,有迦太基人,也有羅馬人。
羅馬人的衝鋒很勇猛,怎麼會不勇猛呢,等待他們的是一整座城市,早在圍攻迦太基之前,他們就聽說過這座城市的富饒,美麗的女人已經盛裝打扮,羅馬的勇士怎麼能畏縮不前?
城門廣場的攻堅戰,從正午一直持續到了傍晚,太陽逐漸西沉,陽光在一點點歸於黑暗,如同迦太基人的命運與未來。
指揮官死去了,準確點說,他甚至都不算是戰死。
當帶領數名迦太基人,悍不畏死地抗擊時,他被十多名羅馬人圍攻,他身邊的戰友被殺死,自己也被數把利劍,毫不留情地刺穿身體。
但他沒有死去。
或許是神靈的慈悲,或許是神靈的惡意,這個為迦太基奉獻一生,這個家人子嗣全部戰死的男人,那被被敵人貫穿,也只是失去行動能力,卻一直沒有死去。
鮮血如水般流出,他活著;倒在屍體堆中,他活著;羅馬人的嘶吼在耳邊迴蕩,他活著;迦太基人的哀鳴衝進腦海,他活著;他渴望去死了,他活著。
他被迫活著,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見證迦太基的徹底覆滅。
眼神在變化,從最初的憤怒與不甘,到愁苦與悲傷,再到痛苦與懇求,最後則只剩下木然與冷漠。
在指揮官最後的臨終時刻,他在想些什麼,已經沒人可以知道,但有一點卻完全可以肯定,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這個鋼鐵般的男人,必然不怎麼好受。
在太陽的陽光消失的瞬間,城門廣場還是被攻破了。
黑暗降臨,羅馬人還是進了迦太基城。
狂歡將至,葬禮同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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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在死人,內城的神殿深處,也在死人。
一個男人走上前,他向著狄多微笑著點頭,然後割斷自己的脖子,死了。
一個女人走上前,她向著狄多彎腰行禮,然後割斷自己的脖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