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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獵者啊,你知道莫斯利亞人與墮落民,也就是人類,我們和他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嗎?」坎曾平靜地聽完追獵者的話語,臉上剛仿佛被冰封數百年的陰沉略微鬆動,他發現自己對於眼前這奇詭的生靈根本無法割捨,相處得越久他對於這個自己學生般的存在就懷有越加深厚的情感:「那是超過了生理結構的絕對性差距,直接將莫斯利亞人和墮落民劃分為兩個不同的種族。」
「莫斯利亞人擁有共通的意識網絡,而人類全部都是意識完全獨立的個體,你曾經說過這個,坎曾,我不覺得你會忘記這件事。」
「這只是表面上的不同,莫斯利亞人和人類之間還有更加難以逾越的鴻溝,那就是對于歸一者,也就是根源以及神秘的敏感程度。」坎曾的眼神漸漸地放空,在這個隨時都會出現敵人的危險戰場上,出於某種奇妙的精神需求,這個最後的莫斯利亞人陷入了一種回憶的狀態:「這個差別直接將人類的文明發展和我們的文明發展隔開,變成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文明,也在最後面對著不同的命運。」
「莫斯利亞人天生就是……所謂魔力的使用者,真是的,我們的文明甚至沒有什麼專有詞彙來指代歸一者的力量,對於我們來說,魔力這種玩意天生就是與我們共存的。」就像是一位老師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坎曾對著身前的追獵者娓娓道來:「用現在墮落民時鐘塔的那套標準來計算,任何一個脫離了幼年期的莫斯利亞人個體,都可以在沒有任何外來教導的情況下達到典位或者色位,一些天賦比較好的小傢伙,甚至可以到達冠位。」
「如果你們真如同你們說的那樣強大,那麼為什麼你們會就這樣消失在地球上?」追獵者完全無視了籠罩在坎曾身邊的那股悲傷的低氣壓,直擊重點地開口問道:「如果連處在未成年期的莫斯利亞人都可以達到人類要花費一生才能抵達的魔術程度,你們文明在魔術甚至魔法的發展上必定是人類無法想像的發達,我無法理解你們消亡的理由。」
「這就牽扯到社會人文的領域了,小傢伙,按照莫斯利亞人學者的研究,至少在這顆星球之上,不論任何文明,只要它發展到了某個程度,就一定會遇到一個困境。」聽到了追獵者完全不在意他感受,毫不留情地追問,坎曾不由得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我們的學者稱其為,神秘十字路困境。」
「神秘十字路困境?」
「是的,學者們提出,任何地球文明的發展都必將經歷類似的初期階段,就算方式不同手段不同,但其本質也必然是相同的,那就是與神秘和歸一者的交流。」坎曾身上的魔術咒文就像是風中的燭火般閃爍一下,莫斯利亞人皺皺眉頭,手指在自己的皮膚上用力一摁,魔術咒文的光芒就立刻穩定了下來:「文明發展的初期總要面對類似的麻煩,難以預測的毀滅性天災,兇悍強大而沒有理性的野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的瘟疫和疾病。」
「在文明誕生初期,它可以依靠的武器和護甲只有歸一者的力量,用墮落民的話來說,就是魔術以及魔法,占卜和咒文,祈禱與巫術,這是地球血肉文明發展的必經之路。」坎曾將伸出的手指收回來,重新垂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微微低頭垂眉,就像是一個已經有些疲憊的老教師:「隨著文明扛過這最初的困難階段,開始嘗試著探索自然世界的法則與規矩,神秘和根源在文明中占據的位置也會越來越重,各種亂七八糟的結社與團體都會運營而生,血統論更是會成為世界的主流。」
「然後文明繼續發展,接著——啊,你是想說……」
「沒錯,追獵者,你果然是個足夠優秀的學生,隨著文明的發展,生命個體的數量和物質需求也會不斷地增長,當到了某個臨界點的時候,領袖們會突然發現,曾經無往不利的巫師與術士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派不上用場了。」坎曾幽幽地呼出一口氣,意識又飄回那個莫斯利亞大陸各方林立,戰亂不休的紛爭年代:「文明的穩定往往意味著人口的增長,而數量增多的人口又導致了需求的激升,需求的升高則要求著更高效率的生產能力,但這又與神秘的本質背道而馳。」
「追獵者,讓我來舉個例子吧,假設你是一位國王,你的占卜師使用他們家族代代一子相傳的秘術,剛剛進行了一次成功的占卜,確認了將有一場洪水襲擊你的國家,你必須想辦法建立堤壩或者疏導民眾來避免洪水的危害。」坎曾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雪橇的圍欄,雪橇在雪地里奔行而導致的上下顫動讓坎曾的身體微微搖晃:「但你的民眾對此卻有著不同的見解,因為你所屬於的種族每個個體都有著進行占卜的能力,所以他們通過占卜得出了不同的結論,有些人認為這場雨是可以使田地肥沃的禮物,有些人則覺得這場雨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他們只需要在家裡等上幾天就可以安然度過。」
「你會怎麼辦,追獵者?」
「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封鎖與占卜有關的情報,絕對不能讓占卜的具體過程流傳出去,畢竟占卜是神秘的一種表現形式,越多人知道,它的效率就越薄弱。」追獵者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和遲疑,它的語氣既不鏗鏘有力也不無奈惋惜,就像是冷漠而平靜地訴說著某種既定的過去:「然後直接採用強制手段要求我的臣民絕對服從,而且為了保證占卜預言的效果,我不會容許占卜師對任何人做出解釋,他們必須結束缺乏意義的心理鬥爭啞謎,從服從與死亡中選擇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