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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峰突然意識到,在所羅門之戒里發生了什麼,而自己又對星之救主做了什麼,他連忙掀開改在身上的被子,朝著自己麻木的雙腿就是一巴掌,伴隨著啪的一聲響,疼痛慢慢從被拍打的部分傳到大腦,這讓他送了一口氣。
但他隨後又意識到,星之救主似乎發現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自己則……一想到這裡,後怕和恐懼一下子襲上心頭,他彎下腰,用手緊緊抓住頭髮,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將狂跳的心臟給安撫下來。
「呼……呼……」江峰眨眨眼,他才發現貞德正在醫務室里,他搬來一把椅子坐在自己的床邊,抱著手低著頭,時不時一點頭,一看就是在打瞌睡的樣子:「呼……嗯?」
貞德眨眨眼睛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誰都沒有移開視線,如果是一男和一女,這就是經典的偶像劇場景了;不過這裡是兩個男人,沒有曖昧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思緒,從貞德的眼裡,江峰看到了自責與羞愧,而從江峰的眼裡,貞德看到了生存的喜悅和逃離大難的後怕。
最終,貞德移開了視線,他低頭而目光下垂,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嘴唇,雙手無意識地把玩自己的手指,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江峰眨眨眼睛,對於貞德越了解,他就越清楚在聖人和統帥的表皮下,貞德是一個怎樣糾結而樸素的人——是的,糾結又樸素,這就是江峰對於貞德,至少是眼前這個貞德所做出的初步判斷;指望這樣一個人主動敞開心扉,打開話匣子是不太可能的,話題只能由別人挑起,江峰無聲地嘆息一聲,他發現比起和男人談心,自己果然還是想和美少女進行人生商談。
「你瞧,我們搞定那個星之救主,活著回來了。」江峰拍拍胸口,他感覺自己的胸骨似乎又被自己拍斷了,疼得一筆:「嗚……早、早就說過了,我可是有著能把你召喚出來的強運,區區星球意志能奈我何?」
「御主,您會受到如此重的傷害……」貞德低著頭,他終於開口說話,聲音低沉而悲傷:「全部都是因為我的不足所致……」
「貞德,你還記得吧,我那時候說過的話。」江峰直接打斷了貞德或許要開始的自怨自艾:「等一切塵埃落定,我要把你打到頭破血流,你不會忘記了吧?」
貞德抬起頭,兩人再次對視,江峰舉著拳頭搖晃,一副兇惡的樣子;貞德看著他,終於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次,他的笑容可不再是那種沒有情感的營業性笑容,而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御主,您……能聽我說一些事情嗎?」貞德收起笑容,嚴肅正色道:「作為您的從者,我不希望對您隱瞞這件事。」
「嗯。」察覺到了貞德身上散發出來的「說正事」氣息,江峰不再裝模作樣地揮舞拳頭,他坐正身子,雙眼毫不躲閃地直視貞德:「我在聽。」
「如您所知,我在年少時便蒙受天啟,踏上了保衛我的祖國,法蘭西的戰場。」貞德微微低頭垂眉,水藍色的眼睛顯得有些昏暗:「自十六歲起,我就一直在戰場和軍營間遊走,被眾人所依賴,被眾人委以重任。」
「從那時起,我就清晰地意識到,我必須成為完美的聖人,最開始,這只是吾主給予我的使命,而我……履行地十分愉快。」貞德有些自嘲地笑笑,他搖搖頭,似乎對當時的自己十分不滿:「您知道的……當一個人不斷地作為人群的中心受到矚目,他總是會……有些膨脹。」
「我沉醉於眾人的依賴,我不再是純粹地為了吾主的旨意而行動,我想要得到更多的關注,更多的……信任。」貞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到後來,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行為到底是為了執行我的天命,還是單純地處於個人的欲求。」
「我,開始暴走了……不願意接受他人的建議,只是一味依照自己的想法指揮戰鬥,雖然屢戰屢勝,但卻造成了許多不必要的犧牲……」貞德有些痛苦地抱住頭,他的聲音充滿了自責和鬱悶:「更糟糕的是,我太過沉迷自己取得的勝利,我的戰友和我麾下的士兵們,雖然我將他們稱之為戰友,但……」
「我的內心深處,是瞧不起他們的啊……我是上天欽定的法蘭西拯救者,但他們只不過是吾主牧羊杖下的懵懂羔羊……這是,確實的存在於我心靈里的漆黑想法。」貞德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看起來比跑了五百公里還要疲憊:「這份想法,讓我與我的戰友,與我的君主,與那些真正一直支持著我的人們漸行漸遠,而我卻渾然不知。」
江峰沒有說一個字,他很清楚貞德需要的只是一個發泄出內心情感的契機,他那樣的人就算沒有嘴炮和開導,也能依靠著自己的意志力重新振作起來,所以現在江峰要做的事情,只是傾聽罷了。
「當我呆在陰暗的牢獄中回望過去,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上歧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貞德深深地嘆息,像是把一生的辛酸都凝聚在這一聲哀嘆中:「我失去了主君對我的信任,我的士兵和平民對我恐懼勝過敬愛,至於我的戰友們,他們完全沒有以朋友待我他們太過高看我了,他們中的一些,對我甚至產生了幾乎於信仰的情感——那絕不是我所期望的東西。」
「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我人生的最後階段,向吾主祈禱,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的愚蠢和狂妄,不管以怎樣的方式都好,我想要補償自己犯下的過錯。」貞德露出一個苦澀而無奈的笑容:「這就是我所一直隱藏,不願去面對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所謂的聖人,我只不過是一個犯下了愚蠢過錯的,普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