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頁

　　  噩夢與幻象有無數種，但唯有兩個要素始終貫徹其中相伴左右，無論什麼樣的境況，都將以她的死亡作為最後的終結，無論什麼樣的境況，那個灰白頭髮的瘦弱女孩都會陪伴她直到最後時刻，如果說還有什麼其餘的共通點，那便應該是如同烏雲蓋頂般的孤獨悲傷，仿佛滾燙岩漿般燒灼心靈的無言仇恨，以及仿佛永遠都掙脫不了的徹骨絕望，這些真切的情感就像是飢腸轆轆的餓狼，不斷地撕咬著她原有的記憶和人格，推動著她成為某種本該成為的存在。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江峰是小威廉離開洛夫克拉夫特後遇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她花費最多時間與之相處的人，更是她作為孩童學習和模仿最多的對象，排除那些或許可以稱之為美好品德的事物，小威廉從江峰身上學到的影響她最深的東西，那就是某種來源不明但無比強烈，對自己能夠作為人類獨立生存而產生的高傲和狂妄。

　　  這份奇特的品質，讓小威廉對那些幻象感到極度的不快和憤怒，出於某種意義不明的教育理念，江峰並沒有刻意隱瞞那些有關小威廉來源的信息和情報，只要小威廉稍微用心去查就能輕鬆地查詢出來，而小威廉也確實這樣做了，她很清楚自己的誕生是由於固有結界，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但也正因為這樣，她很明白那些記憶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所以小小的女孩怒氣沖沖，她是以某人為原型人工製造出來的生靈，她因此十分珍惜那些真正屬於自己的經歷和記憶，但現在，自己所重視的珍寶，被某些莫名其妙的力量所侵入，而這力量甚至在試著改變她的人格，小威廉沒有覺得害怕，而只是在被怒火所灼燒的同時，感受到了某種如同與生俱來般的使命和職責，或者說自己必須跨越的障礙和挑戰。

　　  小威廉意識到，為了將作為自己原型的那個不知道姓名的傢伙，留給自己的印痕與蹤跡徹底甩開，她靠著自己必須完成某次艱難而痛苦的旅途，人類的人格是由經歷與記憶所組成，她的本能告訴她，想要對抗那些不斷扭曲著自己人格的記憶，她就必須擁有著屬於自己的足夠強烈和鮮明的記憶，讓自己的人格獲得真正的完整和獨立，而並非只是作為那個叫做阿比蓋爾之人的陰影。

　　  小威廉拖動著巨大的皮箱奔赴下一個狙擊點，她的使命是為江峰和岩光的撤離請出道路，而她堅信自己能夠完成這個使命。

　　  ——————————

　　  本章是小威廉的個人章，小孩子的成長真令人愉快啊。

　　  第十四章 攔路武士（完）

　　  圓滾滾的魔力結塊就像是被潑灑而出的水滴，不斷地在略顯昏暗的昏暗天光下飛舞划過，轟響著地擊打在灰塵飛揚的街道上，那些舉著刀的巡街游士不知所措，他們接受過應付箭矢與暗器的訓練，但卻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他們平時應付的投擲武器和投射道具，諸如弓箭苦無之類，可沒有這麼快的飛行速度，更不會有這樣慘無人道的攻擊效果。  

　　  但他們終究是經歷過無數戰場經驗豐富的武士，夥伴的慘死讓他們感到震驚和恐懼，但巡街游士們並未被眼前這份鮮血淋漓的景況所擊倒，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那個隱藏在暗影中發動攻擊的敵人，並不打算拼上全部去殲滅或者屠殺他們，而只是想要把他們和街道中央的土方給分開，意識到這點的巡街游士們，十分果斷地向著街道的兩旁散去。

　　  小小的女孩拖動著巨大的棕黑色皮箱，在低矮民宅的房頂上跑動蹦跳，江峰給予小威廉的命令，是要求她為岩光和土方的對決創造合適的場合，除此之外就是想辦法保護好自己，小威廉也不打算隨隨便便去擴展這個命令。

　　  她可不希望江峰的計劃因為自己的任性妄為而節外生枝，既然那些第三方武士已經老實地退開，那她也不準備繼續發動攻擊，她在戰鬥與廝殺上有天賦，可絕對不曾享受過這些事情。

　　  就在小威廉和那些巡街游士們鬥智鬥勇時，岩光和土方的戰鬥已經度過了互相試探的階段，進入了真刀真劍以命相博的階段，這兩個傢伙沒有使用任何魔術，而是進行著純粹的肉搏爭鬥，在微微昏暗的天色之下，兩道明亮的刀光如同舞動的螢火蟲，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劃出痕跡，不斷地碰撞而又相互錯開，只要有一方跟不上對面揮刀的速度，就會被立刻砍成兩半。  

　　  不論是岩光還是土方，都已經是完全沉浸在了這純粹的劍術搏殺中，岩光的眼神越發漠然和冷酷，但臉上的表情卻開始變得柔和，就仿佛他並不是在和人玩命，而是在和親密的老朋友喝茶聊天，凶暴和放鬆兩種情緒在他身上獲得奇妙的結合，與土方的劍斗似乎正在喚醒他身上某些沉睡的東西，他揮舞而出的劍越來越快，握著劍柄的手也越發穩定。

　　  而與岩光不同，土方的嘴角越來越高，眼神深處隱藏的炙熱渴求也越來越明亮，如果說岩光像是潺潺流動的溪水，那麼土方就如同滾燙冒泡的岩漿，他手中握著的和泉守兼定劈砍下去的力道越發沉重，每次刀鋒碰撞都會牽扯出長串火花，而刀刃揮動的角度也越來越毒辣和刁鑽，那金屬刀身在他手中就如同毒蛇，總能從無比危險的地方刺出或者斬出。

　　  正如哈桑所做出的判斷那樣，岩光以及能和他廝殺得有來有回的土方，他們在劍道上是毫無疑問的巔峰存在，如果說每位劍道的修行者都是從模仿所屬流派大師開始，那麼這兩個人就已經形成並完善了自己的風格，說土方的劍術，尚且或多或少可以看出，其中蘊含的些許道場宗派鍛鍊影子，岩光的劍術則是完全不屬於任何流派，或者說，那只可能是他自行思索出的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