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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山之翁便會現身,在他們越發墮落之前,取走他們的生命。
他不留情,直到斬殺自己最後的繼承人,將一手建立的教團重歸虛無,使其成為歷史上一粒小小塵埃,徹底斬斷了他與活人世界最後的聯繫。
此後,他便真正成為【山之翁】,不再是單純的守護幽谷,守護死亡之人,而是徹底與之相融相合,成為了幽谷和死亡的一部分。
若他仍得生,便無法擁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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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呼嘯,光在沸騰,仿佛大半的天空都被光占據,其中星星點點地綴著空間的裂痕。
軀體毀滅,靈基粉碎,面對米迦勒離譜的魔力之海,哈桑終究來到了此生最後的終點。
與其說是毀滅與破壞,不如說是分解和消化,在那浩瀚的光中,物質的結構遭到魔力毫不留情的衝擊,最後只能如同搖搖欲墜的積木般散架,而那抽象的概念同時遭受重創,被一點點剝離和沖談,最後什麼痕跡也不會剩下。
當光逐漸散去,在那裡又剩下了什麼?
剩下了殘缺不全的從者。
迦勒底所屬的英靈只剩半具身子,他腰腹以下的部位完全消失,就如同一縷蒸汽般,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只剩下傷痕累累的上半身,而哪怕是勉強保留下來的上半身,也算不得多麼完整,除去仍然緊握大劍的右手外,他的左臂已經連著肩膀完全消失,可說是殘缺不全。
至於他身上穿著的戰甲與黑袍,總體來說,服飾的構造倒是還算完整,但也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滿是劃痕,就仿佛經歷了漫長的風霜,背後的死火構造而成的雙翼,就像被人硬生生撕下了大半,只剩下滿是瘡痍的主幹部分。
米迦勒的身前漂浮著殘缺不全的軀體,祂產生了些許類似於疑惑的情感,或者說,祂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
對方已經死了。
自己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生命就仿佛被風吹滅的小小火苗,早就已經完全消散,但對方明明死了,卻還在活動……
真的還在活動嗎?
雖然他的殘軀就在那裡,但卻無法察覺,但卻無法發現,就仿佛他已經和周遭的環境完全融為一體,這並非是什麼潛行的技巧,殘軀根本就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身影,但哪怕如此,他也給人一種時遠時近的縹緲感,就仿佛眼中所見的他,只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幻影。
似是死亡,早已死亡,漂浮在那裡的,不過是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但有著迄今為止,最巨大的威脅性。
「屹立於此的光之巨人。」那具殘軀漂浮在空中,他臉上的骷髏面具已滿是裂痕,似乎正有一雙眼睛,隔著那裂縫注視著米迦勒說道:「你的鐘聲已經響起。」
——氛圍和語氣,都完全不同了。
先前還活蹦亂跳的哈桑,也對米迦勒說過這樣的發言,那時,這話更像是某種狠話,某種發泄心中情緒的咒罵,輕浮而煩躁,隨意而焦急,但現在,殘軀的發言沉穩而平靜,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擲地有聲,這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預知徵兆或者詛咒,而是在對米迦勒漠然地宣布一樁既定事項。
「咚————」
仿佛在回應著殘軀的話語,沉悶卻洪亮的鐘聲緩緩響起,這並非現實中存在的聲音,也並不由物質的古鐘響起,某些概念被啟動了,某些法則被昭示了,萬事萬物最終的末路,正在悠閒地信步而來。
光之巨人還來不及揮出自己那由火焰構成的巨劍,還來不及放出那震天撼地的光束,便猛地被無形的力量所束縛,祂本經由法則與規律而成,而後成為信息的集合與上帝的硬碟,但現在,祂卻反過來遭遇了法則與規律的束縛。
第一聲鐘響,是臨終的宣告,米迦勒的死已經無可挽回,這是已經被定下的事情,不會被任何外在的意志或力量改變,而祂自己,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身負頂位的神性,記錄大地與天空的記憶。」殘軀繼續緩緩說道,他語氣平和淡定,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篤定與尊貴:「你是最上位的強者,沒什麼可以徹底毀滅你。」
天使長還在掙扎,祂根本不在乎殘軀的發言,祂也沒有思考這言語的能力,米迦勒的軀體被鎖住了,就像是有人強行給祂套上了一件外衣,每當祂試圖做些什麼,外溢的能量和信息就會被直接【殺死】,不,應該說是被直接加持了【消亡】的狀態。
「咚————」
殘軀仍然漂浮在空中,深藍的死火在他身邊跳動,就仿佛從屍骨中燃起的磷火,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大劍,沒有魔力,也沒有威脅,只有望不到邊的寧靜,永遠不會被中止的寂寥,就仿佛一座巨大的石棺從天而降,把周遭的一切事物都關進去,從此與世隔絕。
天使們開始調轉方向逃亡,或者至少躲到遠處去,身為神代生物的它們,就算有著無數奇形怪狀的姿態,但本質也仍然是活著的生物,純粹的死亡正在這片大地上降臨,對于敏銳的它們來說,這完全是天災般的威脅,能夠激發起本能里最深的不安恐慌。
甚至就連天空燃燒的火雲,甚至就連地上翻滾的硫磺霧,似乎都被純粹的死意所壓制,運轉它們的魔術被無聲殺死,不斷降下火雨的焰雲,開始隱約有了消散的痕跡,不斷向前翻湧的橙黃霧氣,終於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