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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額圖暗搓搓的動作沒被康熙放在心上,而是將目光轉向納蘭明珠。
被彈劾革職的他直接病倒了。
康熙將納蘭性德喊來囑咐幾句, 又令他回家探望。納蘭性德心事重重,等車馬來到納蘭府所在的街道附近更是感受到莫名淒涼。
昔日烈火烹油,風光熱鬧的納蘭府門前沉寂安寧, 就連門前的石獅子上都積累了一層灰,整個納蘭府猶如盛極漸敗的芙蓉花,多多少少露出一抹頹敗之色。
關門的僕役無聊地直打瞌睡。
聽到由遠至近的車輪軲轆聲,他也沒有抬頭看一眼的心思。
納蘭性德面色微沉。
馬夫翻身下了馬車,用力拍了拍大門:「開門!開門!」
「吵什麼呢——大爺!?」守門僕役嘟嚷著。他推門而出,等看到低調精緻卻還有點眼熟的馬車就突地一愣,緊接著看到納蘭性德的臉龐後樂得大聲呼喊起來:「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
寂靜安寧的納蘭府驟然喧囂起來。
正門大張,納蘭性德抬腳跨入門檻之中,只見不遠處一群僕役呼啦啦地涌了過來,為首者是自小看顧自己張大的大管事甄氏。
甄管事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他喜形於色,眉宇間皆是滿滿的歡喜:「小的給大少爺請安。」
納蘭性德趕緊上前扶住甄管事:「甄叔何必如此多禮?」
甄管事順勢而起。
他散開眉頭,滿臉笑容:「老爺要是知道大少爺回來,定然會高興的。」
打從成了啟蒙院學士,納蘭性德也有旁的府邸。加上本就因妻妾的事情與明珠鬧得不愉快,納蘭性德搬出去也有三年了。而這一次老爺被彈劾,病倒之前還特意使人送信給大少爺,令他好好做事無需來探望自己。
說是這麼說。
可是伺候了老爺幾十年的甄管事哪裡能不知道老爺的心思?老爺心裡巴不得大少爺早點回來呢!
心裡轉著思緒,甄管事匆匆將納蘭性德送入內院。雖然早有預備但是等到納蘭性德看到臥在病榻上的阿瑪後,還是心弦微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明明只是五十出頭的父親,竟是頭髮花白看著足有七八十歲的模樣,額頭眼角溝壑起伏,眼底青黑更是遮也遮不住。
蒼老的……讓人揪心。
屋子裡繚繞著濃重的藥味,甄管事解釋著:「老爺剛剛喝了藥,才睡下。」
納蘭性德下意識吐出長氣。
他這才有精神查看四周,對上了弟弟納蘭揆敘和納蘭揆方的雙目。
兩個孩子都立在一旁,此刻紅著眼迎了上前。
納蘭揆敘和納蘭揆方都只有十三四歲,初遇這番大事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望著自小崇拜的兄長歸來,眼圈直接紅了不說,聲音里也帶著哭腔:「大哥!」
「……怎麼倒哭起來了。」
「我,我才沒哭!」
「我——我也沒哭。」
納蘭揆敘和納蘭揆方齊刷刷地回答。
他們梗著脖子,抬著臉看著納蘭性德——倒是把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暴露了個徹底。
納蘭性德伸手摸了摸弟弟們的腦袋瓜。
大手覆蓋住他們的雙目,納蘭性德溫聲道:「哭也沒事——大哥在這裡。」
很快他就感受到自己手掌心濡濕了一片。
納蘭揆敘和納蘭揆方皆在八旗官學讀書,從備受追捧到遭到冷遇也不過兩三日的時間。一下子知道人情冷暖的他們瞬間長大了不少,只是見到大哥以後不知道為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小小聲抽泣起來。
納蘭性德安撫了幼弟片刻。
他們一族乃是葉赫那拉氏,納蘭性德更早已得到康熙的囑咐,他明確知道就連革職都是皇上的庇護。
好不容易讓兩個弟弟停止哭泣,察覺兩人氣色都不是很好,納蘭性德趕緊吩咐僕役送兩人去院子裡好好休息。隨後他才吩咐其餘僕役退下,獨自一人走到床邊靜靜地等候。
納蘭明珠甦醒已經一個時辰以後的事。
他緩緩睜開雙眼,比起布滿褶皺蒼老宛若花甲之齡的外表,納蘭明珠的眼睛卻是精煉強幹,明亮清澈。
納蘭性德輕聲道:「阿瑪。」
明珠吃力地試圖抬起身體,納蘭性德輕輕扶住他。枯瘦的身體,入手的冰冷都讓納蘭性德的睫毛微顫,眉眼間露出一抹苦澀。
「容若……」明珠低聲喊著。
「兒子在。」納蘭性德輕輕應了聲。
納蘭明珠的病大半是心病。
倒不如為了被彈劾,而是為了……他緊緊抓住納蘭性德的手:「……這件事是不是直貝勒?是不是……?」
否則這時機哪有這麼巧合的?
明珠耿耿於懷的在這裡。
納蘭性德沒想到阿瑪醒來問的居然是這個。
他微微一愣,緊接著他反問道:「阿瑪,您覺得直貝勒是這樣的人嗎?如果直貝勒知道的話,恐怕會第一時間來和您對峙吧?」
倒不會幫忙隱瞞,而是會直接上門吵架。
納蘭明珠眼裡的憤怒一滯,竟是隱隱覺得容若說的話很有道理!?
「更何況……」想起出宮前皇上交代的話語,納蘭性德面色嚴肅地往下說:「阿瑪,郭琇彈劾一事早已有了半年,是太子殿下一直壓著此事沒有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