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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旺家的嘴上不說話,心裡恨恨的想,編席的誰都不快,夏菊花又是頭一回編,會不會起頭收邊還兩說呢。她就等著,到時候夏菊花麻爪的時候,安寶玲會不會放下自己手裡的活,去幫著夏菊花。
說嘴誰不會,安寶玲真不顧自己的工分幫夏菊花,她才服氣。
她就是覺得夏菊花難得跟婦女們一起幹活,又是個說啥都一聽一過的性子,深了淺了不會跟自己急眼,才拿她打個趣,誰知道就出來一個安寶玲。
帶著這種心理,李常旺家的一邊編著自己手裡的葦席,一邊盯著夏菊花的動作,一會兒就看直眼了:夏菊花的動作太嫻熟,細長的葦杆在她手裡就象有生命一樣,一根根順頭順尾的由著她擺弄。
葦刀也被夏菊花使的得心應手,輕輕一頓一拉,一根葦杆就被從中間破開,幾下的功夫,夏菊花身邊就出現了幾根粗細相同的葦片。
這一手不光鎮住了李常旺家的,也鎮住了同樣想看夏菊花笑話的婦女們——編葦席是個技術活,除了起頭收邊外,就數破葦片讓人頭疼。
干慣的人還好,頭一回乾的人別說把葦片破的粗細均勻,不割幾回手流幾回血,都不能把一根葦杆完整的破開。
安寶玲替夏菊花說話的時候,完全是出於對妯娌的維護,見夏菊花竟然真的乾的又快又好,笑的聲音可不小:「嫂子,你是不是在家練過,咋破的這麼好呢。」
別人也紛紛點頭,夏菊花抬頭說了一句:「以前我們家的蓆子,都是我自己編的。」
聽到的人都不說話了,就連李常旺家的都想起那時自己剛成親不久,眼看著夏菊花背著一個大包袱,身後跟著兩個半大孩子,娘三個一步一挪的去了生產隊的窩棚。
她們只背了包袱,沒有炕席。
那幾年娘三個在生產隊的窩棚里是怎麼睡的,又是什麼時候,夏菊花才自己編了炕席,鋪在窩棚用木板湊和成的床板上?李常旺家的不知道,她光知道平安莊的冬天冷的很,不燒火炕的話,哪怕板子上鋪了炕席,也暖和不到哪兒去。
「這些年真難為你了。」李常旺家的真心實意覺得夏菊花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兩個兒子都娶了媳婦,小兒媳婦偏偏是孫桂芝的娘家侄女,現在看那作派跟孫桂芝沒什麼兩樣,以後夏菊花的日子也省心不到哪兒去。
「過一天算一天吧。」夏菊花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手裡的動作也沒停頓,好象說的是別人的事兒一樣,聽起來反而讓人心裡格外發酸。
「那個,我剛才……」李常旺家的覺得自己剛才不該拿夏菊花打趣,等於是往夏菊花的傷口上撒鹽。安寶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聽出李常旺家的有給大嫂道歉的意思,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大嫂會不會原諒李常旺家的呢?安寶玲看向仍然在破葦片的夏菊花,發現她的動作依然那麼沉穩,沒有回應李常旺家的意思。
而李常旺家的竟然沒覺得自己受了冷落,還在不懈的找著話題,有時候夏菊花感興趣或是覺得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也會回應一句半句,就足以支撐李常旺家的繼續說下去。
這還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安寶玲心裡好笑,手下動作也不慢,接著編自己昨天起好頭的葦席。
「嫂子,供銷社有人找你。」劉二壯突然出現在編葦席的場院,說出的話讓編葦席的婦女都抬起頭來。
夏菊花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昨天在供銷社時主任說的話,沒想到今天就有人來找自己。昨天經過的事兒太多,夏菊花自己都把主任的話給忘了。
她的模樣,就是突然聽到不可思議消息的人的反應,婦女們就失去了問她的興趣。問什麼,夏菊花能知道答案嗎?她本來又是一個話不多的人,問也問不出啥來,還是省省力氣編席。
安寶玲跟著站了起來,她想起夏菊花前兩天一直在家裡給供銷社做棉被,以為出了什麼差錯,想跟著夏菊花一起去見供銷社的人,要是那人找夏菊花的麻煩,她好歹能幫著說幾句話。
劉二壯見兄弟媳婦跟著站起來,沖她搖了搖頭,說:「人家就找嫂子一個,你別跟著去了。」供銷社的人拉了不少東西過來,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夏菊花安撫的拍了拍安寶玲的胳膊:「沒事,應該是彩鳳的堂姐,前兩天我能接供銷社做被子的活,多虧了她。」王彩鳳這兩天表現的不錯,夏菊花有意在別人面前把她跟孫紅梅區別開。
安寶玲聽說是王彩鳳的堂姐,果然對王彩鳳評價上了一個台階,跟向她打聽的婦女說:「是志全媳婦的娘家姐姐,來看我大嫂來了。」
有人信安寶玲的話,就有人覺得她沒說實話,大家等著隊長給一個說法——好好的上著工,半道上突然走了,隊長會怎麼給他嫂子記工分?
等劉二壯再回到編席的場院,大家才知道安寶玲的消息真不完全準確,來的人的確是王彩鳳的堂姐,也的確是來看夏菊花的,卻不僅僅是看夏菊花。
人家給夏菊花帶來了一份幫著供銷社炒花生的活計。所以夏菊花已經跟隊長請了假,今天做的活也不用生產隊給她記工分了。
如果夏菊花今天還跟著男人們一起上工,劉二壯不會來場院解釋,誰讓夏菊花頭一天跟婦女們一起幹活,就遇到這事兒了呢。
如果他不來解釋一下,不等到下午上工,夏菊花跟婦女們合不來,或是她做不了女人的活計才只能跟著男人們一起幹活等傳言,就會傳的平安莊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