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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齊衛東一直在平德縣的黑市小打小鬧,還真沒啥是齊小叔不能幫助解決的——隨著秩序慢慢歸正,哪怕只是主管農業的革委會副主任,在農業大縣裡說話還是有份量的。
偏偏齊衛東太看好平安莊的粉條兒,想出了運到地區賣的昏招,運輸之中還是出現了問題。等齊衛東報出了齊小叔的名號,人貨倒是都沒問題,卻被齊小叔發現他倒賣粉條的事兒。
以往齊小叔對齊衛東黑市倒賣東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卻把眼睛盯到了粉條上。
人家是主管農業的副主任,太知道紅薯這東西存儲不易,也知道對農民來說紅薯得頂半年糧,更知道為了支援南方災區,全平德縣的糧站,糧倉里剩下的大半都是紅薯。
要命的是齊小叔抓了這麼多年的農業,對天時很有經驗,與夏菊花等人一樣,對開春後的農業生產不報太大的希望。
所以糧倉里的紅薯對於平德縣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現在知道有生產隊可以大批量生產粉條,齊小叔能放過齊衛東才是笑話。
齊小叔不是沒想過用行政命令的手段,讓平安莊的人替縣裡所有糧站加工粉條,可齊衛東的話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齊衛東是這麼說的:「叔,我知道你是想給縣裡人留點兒救命糧,可你這麼想,革委會別的領導,都跟你的想法一樣嗎?」
夏菊花聽到這裡,對齊衛東的怨氣消失了。不得不說,齊衛東想把糧食留在平德或是承平地區的想法,打動了夏菊花。
以她上輩子知道的情況,開春後整個承平地區都會糟遇旱災(原諒夏菊花吧,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只是一個農村婦女,想到關心的只有她自己接觸得到的地方),而前一年這個地區,把收穫後能運走的糧食,都用來支援受災的南方了。
糧倉里剩下的,只有不便運輸儲存的紅薯。一旦縣革委會其他領導知道,平安莊可以大批量把紅薯製做成便於儲存的粉條,會不會有人為了自己的政績,或是投上級所好,把粉條也運往災區,沒人能保證。
並不是夏菊花自私,不願意支援災區。你讓一個明明知道自己馬上沒飯吃的人,把自己嘴裡的救命糧拿出來送給別人,相信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無關自私,只為生存。
「那你叔是怎麼說的?」夏菊花有些無力的問齊衛東。
齊衛東的聲音不大:「第二批紅薯,就是我叔通過關係,搞到的一個公社糧站的紅薯。他想讓平安莊把平德縣所有公社糧站的紅薯,都漏成粉條。」
「不怕讓別的縣領導知道?」
「那些人天天想著怎麼搞政績,沒啥人關心糧站的事兒。他們只有需要糧食的時候,才會給糧站開個會。平時除了我叔,沒人去糧站檢查糧食存儲的是不是安全。」齊衛東說起這個也替自己小叔不值,表情裡頭跟夏菊花一樣憤慨。
「小齊,你叔想過沒有,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馬上會有社員家裡斷糧。到那時,糧站是不是得往出拿救濟糧?如果糧站拿出的不是紅薯而是粉條,這事兒還能瞞得住嗎?」夏菊花都不敢想,當人們發現糧站里紅薯變成粉條後,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景。
齊衛東冷笑起來:「嬸,你真當那些人……你不知道每年糧站收了紅薯之後,能送到酒廠的連一半都不到。剩下的,給市民們分配的又是不到一半,每年開春都得爛一大批。去年因為糧倉不能空了,他們連該給市民的那份紅薯都沒分配,要不黑市里能有賣紅薯的?」
「到時候總不能拿堆爛紅薯當成救濟糧發給大家吧?所以只要能拿得東西給大家吃,他們才不管給大家吃的是什麼。」
呵呵,夏菊花這輩子頭一次希望春風快點兒吹來吧,包產到戶也快點兒實行吧,免得農民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糧食,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如此糟蹋。
可平安莊生產隊自己的產能太有限了。別說再來十幾二十萬斤紅薯,就算是再來五萬,怕是就有人摞挑子不幹了。
所以夏菊花雖然很佩服齊小叔有勇氣與擔當,但是不得不說:「小齊,平安莊的人,真的干不動了。」
大家都太累了,如果不是知道這一點兒,夏菊花為啥非得帶著婦女們來逛縣城,為的還不是讓大家緊繃的神經放鬆一下——她本人又沒有啥急需的東西要買。
「夏隊長是吧?」夏菊花的話音剛落,從裡屋突然走出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中年人,一身整潔的中山裝,三七分的髮型,配上國字臉上炯炯有神的雙眼,很象上輩子夏菊花在電視裡看過的一個小品演員。
這樣的人一看就是正面形象,夏菊花第一時間猜出了他的身份。不過她沒有主動打招呼,而是看向齊衛東。
齊衛東的頭快低到胸口了,聽到出現人的咳嗽聲,才抬起頭來,小聲給夏菊花介紹:「夏隊長,這就是我小叔,咱們縣革委會的齊副主任。」
「你不用說我的職務,」齊小叔不耐煩的沖齊衛東說了一句,眼睛一直盯著夏菊花:「夏隊長,你們生產隊解決了紅薯儲存的難題,給縣各級糧站打開了全新的思路,感謝你呀。」
領導說話就是上高度呀,夏菊花連連擺手:「齊主任,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要不誰不想大冬天的多歇兩天。」
齊小叔沒因夏菊花不上道表現出不悅:「不管咋說,至少你們平安莊生產隊的紅薯能保住,社員手裡多點兒能吃的東西,就給縣裡解決了一個生產隊的負擔。所以我還是要感謝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