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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科長還以為她是為自己昨天的話睡不著,小聲勸她說:「只要咱們的訂單按時完成,就算是省供銷系統也不能卡咱們。外匯掙得多了,他們還得捧著咱們呢,你別擔心。」
一聽就知道,鄭科長這是誤會了,夏菊花忙向他解釋:「我就是想著自己離家十幾天了,也不知道家裡、隊裡成啥樣了。」
在鄭科長眼裡,夏菊花這就是不好意思說實話呀。你說人家好好的編自己的席、當自己的大隊長,來參加博覽會不光自己簽了訂單,還帶動的L省訂單都增加了不少,替國家創造了多少外匯,咋就非得讓人去省供銷系統呢。
至此,鄭科長心裡竟對顧副主任有了意見,硬按著夏菊花坐到了自己那一桌,美其名曰這幾天夏菊花累的連頓飽飯都沒吃上,實在是為了承平地區供銷社辛苦太過了。
他們兩個不是單獨開桌,同坐的還有其他地區供銷社的人,幾乎個個都受過夏菊花的幫助,一聽鄭科長這麼說,紛紛贊同的給夏菊花遞粥遞餛飩遞燒麥。各種遞的結果就是夏菊花面前堆了四五個碗,四五個小碟子,裡頭的東西再來一個夏菊花也吃不完。
「咋啦,都捨不得跟夏菊花同志分開是不是?放心,回到省城咱們還得開總結表彰會,有的是時間在一起呢。」顧副主任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們這一桌,夏菊花右邊的人便起身給領導讓座——左邊坐的是鄭科長,他也有起身的動作,「恰巧」比右邊的人慢了一拍。
顧副主任不計較這些小節,自來熟的拿起夏菊花面前一個沒有動過的碗,舀起裡頭的餛飩咽下去,才問:「東西都收拾好啦?」
這話只有夏菊花回答:「收拾好啦,就是一會兒得讓鄭科長幫我抬一下。」
顧副主任就笑了:「看來你昨天收穫不小,又買啥好東西了?」
夏菊花如實的說了自己買到海米的事兒,兩人一問一答間吃完早飯,看的鄭科長頭皮一陣陣發麻:顧副主任到底生沒生夏菊花的氣,夏菊花究竟是不是為擔心以後供銷系統穿小鞋睡不著覺的?
兩人表現的也太正常了點兒,他這個自以為清楚個中情況的人,真是一點兒也看不懂了。
別說鄭科長看不懂,就連顧副主任這個當事人,也覺得夏菊花實在太沉得住氣了——倒不是他真生夏菊花氣,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點兒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的不自在,不過回去顧副主任自己早想通了。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說起來到省供銷系統工作,對夏菊花的生活是一個質的飛躍,可真的如此嗎?夏菊花明明在平安莊大隊過的如魚得水,一年的工分分紅不比城裡的正式職工少,又一心想帶著平安莊所有社員一起奔好日子,突然有人提出讓她離開,那不跟長得好好的樹,不打招呼給挖離地面是一樣的?
還是長了四五十年的老樹,動一動就傷筋動骨的那種。
別說夏菊花,現在誰要說給顧副主任提升到外省做正職,他心裡高興是高興,還得有一些悵然呢。
所以今天顧副主任早打好了主意,在飯桌上不著痕跡的跟夏菊花把話說開,讓她心裡別存了疙瘩。結果一進食堂,夏菊花已經在承平地區那邊坐定了,還頂了兩個大黑眼圈,讓顧副主任心裡都升起負罪感了。
跟鄭科長想的差不多,顧副主任也以為自己是那兩黑眼圈的罪魁禍首,所以也不讓人再請夏菊花到他那一桌,而是自己找到承平地區的桌上。
被領導這麼重視,一般人咋還不得激動、雀躍、亢奮的不能自己?可人家夏菊花就是一臉平常的該吃吃該喝喝,問的話大大方方回答,不問就吃自己的,半點自矜自驕都沒表現出來。
這讓顧副主任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回,又把對夏菊花的評價提高一個分級,本來已經熄火的想把夏菊花挖進供銷系統的心,又不安份起來了。
甚至顧副主任又想偏了:說不定夏菊花不是不想自己進省供銷系統,只是身為母親,想給孩子們一個更好的前程,才說讓自己的兩個孩子都進供銷系統呢?
一定是這樣,要不夏菊花不可能一下子提出兩個兒子都進供銷系統。
心裡有了這樣的結論,顧副主任笑的更是如沐春風了: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應該咋跟領導匯報,才能讓他們同意夏菊花母子三人都進供銷系統。
又因此,夏菊花的行李都沒鄭科長啥事兒了,人家顧副主任的秘書帶著另一個小伙子,早早來到夏菊花的房間,連海米帶她的隨身包袱,都給提到送行的車上去了,就連到了火車站的託運手續,也是人家給辦理的,錢也是人家代付的,沒用夏菊花操一點心。
夏菊花不是使喚人覺得理所當然的人,兩個大小伙子忙的一身汗,她心裡過意不去,下了火車之後直接各送了一斤海米一斤腰果,聲明兩人要是不收的話,那就是看不起她,以後她也不敢請兩人再幫忙了。
兩個小伙子有些臉紅的接過夏菊花的禮物,一再叮囑夏菊花,不管有啥事都要找他們,隨叫隨到。
沒錯,此時的夏菊花仍然住在招待所里,只是換成了省城的市委招待所,條件比起羊城來還好一些——所有參加博覽會的人員,都要在這裡統一參加L省供銷系統總結表彰會,夏菊花同樣不能缺席。
好在回程夏菊花雖然胃裡還有些翻騰,不過下車後沒有暈車,休息半下午之後,就能正常參加晚上的慶功宴了:別管取得成績如何,能參加博覽會就是一個勝利,慶功宴擺的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