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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親娘餓死都不吃的種子糧,那幾個生產隊卻要都漏成粉兒,真是長出息了。
夏菊花真忍不住了:「五爺,他們拿咱們當傻子嗎?上次我已經跟大隊長說過了,哪個生產隊多種紅薯,種不夠,咱們可以賣給他們一些,可現在所有地都向咱們伸手,說不過去吧。」光是平安莊的地,就留出了近三千來斤種,五個生產隊得用多少?!
五爺的手摩挲著自己的菸袋桿說:「我覺得李長順說的也有點兒道理。你想呀,咱們大隊的人都是親戚套親戚的,到時別的生產隊真有揭不開鍋的,端著碗來找自己家的親戚,咱們還能攔著不讓人給?」
「與其那時候社員不得不把口糧分給他們,還不如生產隊做個人情,給他們點兒紅薯種。我都跟李長順說了,那幾個生產隊這回別想得便宜賣乖,該出的錢一分也不能少。」
夏菊花沉默了,五爺和李長順說的道理她都明白,也確實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兒。現在給各生產隊紅薯種,等於是讓他們有一個念想,不至於現在就因為嫉妒對平安莊做出點兒啥事兒來。
見夏菊花沉默,五爺給她吃起了定心丸:「李長順說了,只要咱們答應給各生產隊提供紅薯種,每個生產隊可以替咱們向薛技術員買一個絞漿機,而且他會讓各生產隊管好自己人,不許對外說紅薯種是咱們給的。就算是公社那邊有事兒,他也替咱們頂著。」
最後一句話徹底讓夏菊花下定了決心,她可沒忘記公社革委會主任,還得管李長順叫叔的情景。她怕如果自己現在不同意的話,李長順拉下老臉去找公社,不管是張主任不讓薛技術員來平安莊,還是命令平安莊出全大隊的紅薯種,平安莊都很被動。
與其被動,還不如白得一台絞漿機實在——算下來一台絞漿機六十幾塊錢,平安莊只出紅薯種的話並不吃虧。
見夏菊花同意了,五爺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你別怨我自作主張,背著你答應李長順。我們都是一輩子的老交情了,看著他犯難我也不好受。」
夏菊花能說啥?不管咋樣,李長順都等於默許了平安莊漏粉兒掙錢,這份情用紅薯還了也好。至於各生產隊都需要多少紅薯種,還得李長順到各生產隊問過之後才能確定。想來平安莊兩次留下來的紅薯,加上秋天留出的種,應該夠用了。
進屋時李長順已經跟薛技術員談好,請薛技術員快點兒再做四台絞漿機的事兒。夏菊花猛地想起上輩子她見過的絞肉機,都是用電的,不知道薛技術員能不能改進一下。
薛技術員聽完夏菊花的問題,眼神一亮,馬上又黯淡下來:「用電的倒不是不能改,就是加個電機的事兒。可是你們平安莊到現在還沒通電呢,改了也用不上。」
好吧,現在的平安莊與所有北部平原的村莊一樣,落後得與生俱來,夏菊花再好的點子也只能存在薛技術員的頭腦里,等著條件成熟了才能實踐。
而跟平安莊的男社員商量,以後還想不想漏粉掙現錢,是夏菊花與五爺、陳秋生馬上要面臨的問題。這一次只召集了男社員開會,婦女們留在家裡編她們的席。
「掙現錢呀。」劉大喜得了五爺的示意,頭一個站出來說:「掙現錢還不是好事兒嘛,誰家娶媳婦、嫁閨女也不能拿粉條子當彩禮和嫁妝。就是起房子給幫忙的人管飯,也不能光吃粉條子不是。」
「我也覺得能再幹些日子。」手裡缺錢的劉二壯,不用五爺看他也順著劉大喜的話音說——他以為夏菊花召集大家開會,是怕大家累得狠了不願意幹活,就主動站出來把調子定下來。
有願意乾的,就有想願意乾的,劉力柱開口問:「掙紅薯的時候,我們幾家欠帳戶的粉都是大家幫著漏的,要是掙現錢的話,就別算我們家了。」
老董叔和唯二參加的女性七奶跟著點頭,表示大家幫著他們漏了兩次粉,以後不好意思再讓大家幫忙。
趙鐵蛋聽的著急,跳起來說:「你們漏不漏粉是你們的事兒,別一說就是欠帳戶,我們家還想接著漏粉兒呢。」
有看不慣趙鐵蛋的自然要跟他嗆嗆,夏菊花連連敲了兩下桌子才把他們的聲音壓下去:「剛才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嘛,這批粉漏完之後,下一批漏不漏都自願。咱們有言在先,人家信任咱們平安莊才讓咱們幫忙,答應繼續漏粉兒的,不能半路摞挑子。」
除了六家欠帳戶不再繼續漏粉兒外,別的社員果然跟五爺想的一樣,全都願意繼續漏粉兒。夏菊花和五爺除囑咐大家仍然跟以前一樣保密之外,也沒啥好說的,只把陳秋生忙壞了:
他得登記現在各家還剩下多少紅薯,還能漏出多少粉來,又得算好各家應該給齊衛東交出多少粉條才能合上帳。到誰家自己算不明白是賠是賺,還得幫著算算秋天的時候,生產隊分了多少紅薯,現在連粉條帶紅薯各家剩下了多少。
一算下來,當然不會有人賠,大家都高興的發現自己家有賺的,還賺的不少,個個對繼續漏粉的信心更足了,連六家欠帳戶也想多少再漏點兒粉掙點兒現錢。
對於欠帳戶們,不管是五爺還是夏菊花,都更加包容一些——這六家跟趙鐵蛋家不一樣,都有實際困難才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差,並不是偷懶耍滑不願意幹活的人。
聽說他們還想掙點兒現錢,夏菊花就讓陳秋生好好跟他們一起合計合計,按著他們的能力,一天能漏出多少粉來兒。至於七奶,夏菊花乾脆讓她跟自己家搭夥,給劉志全和劉志雙打個下手就行,到時分給她點兒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