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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長,你吃了沒,要不在我們生產隊吃一口吧?」牛二牤舉了舉自己手裡的紅薯,向夏菊花讓了一句。因與夏菊花說話,他的臉上自然帶了笑,可那舉起紅薯的手,卻黝黑乾裂,因為抬手有些收縮的袖口,有一小塊已經開線了,露出裡頭變黑的棉花。
記者一下子把鏡頭定格住了,聽到夏菊花跟人客氣兩句,讓人記得找三隊要碗熱水喝別鬧肚子,才跟在她後面離開,嘴裡感嘆著:「大家就吃這個,還要幹這麼重的活兒。」
夏菊花想的是五隊的日子看來不大好過,臉上也有些沉重:「是呀,再過些日子,說不定連紅薯都吃不上了。」就這五隊長咋還一心想賣粉條呢,回頭非得找他說道說道不可。
想著事兒,夏菊花就沒有發現,記者把她沉思得有些凝重的臉,也給攝進了鏡頭裡。
又帶著記者拍了幾張照片,夏菊花再次開口留記者吃中飯。可剛剛看過大家吃的是什麼的記者,哪兒好意思留下,那不成了從農民嘴裡奪食吃。
送記者走的地方,離平安莊生產隊幹活的地方不遠,夏菊花乾脆去找兩個兒子,大家一起吃了飯好接著幹活。還沒走近平安莊社員歇的地方,一陣陣酸辣的氣息就撲鼻而來,夏菊花仔細一看,樂了。
平安莊的婦女們太有才了。
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雖然不能拿鍋灶來地頭升火,她們竟然在家裡把粉條泡軟和,用罐子裝好調料,再借著三隊燒好的熱水,給自家的男人們調起了酸辣粉兒!
熱乎乎的酸辣氣息刺激著人的味覺,平安莊社員們一個個吃的噴香,惹得跟挨著他們歇著的小莊頭社員,頓時覺得手裡的餅子太干、太剌嗓子,咋也咽不下去了——明明剛才看到五隊一半的人帶的是蒸紅薯,他們覺得餅子還挺好吃的來著。
自己家的媳婦,咋就想不起來,自己幹了一上午的活,中午應該吃口熱乎的呢?是,三隊是給大家燒了熱水,可餅子還是涼的呀!
越想越不甘心的小莊頭社員,慢慢蹭到平安莊社員的身邊問:「你這吃的也是粉條?」
平安莊社員還沒意識到危機,很平靜的點頭:「「是呀,可不就是粉條子。不過放點兒辣椒放點醋一調,味不賴。」
那是味不賴嗎,味道不要太吸引人好不好!
小莊頭的社員又問:「光放辣椒和醋就行?那還不如直接嚼粉條呢。」
平安莊社員用你沒見過世面的目光看小莊頭的人:「直接嚼粉條,你牙口咋那麼好呢。乾粉條子得嚼到啥時候,才能咽下去一口,哪如這麼一吸溜就進肚了。唉,現在媳婦忙,要是不忙了割點兒肉,熬點肉湯打底,那才叫好呢。」
「你可知足吧。」有老成的人聽不下去了:「要不是去年家家都買了暖壺,你這調料拿過來得灑一半。再說你媳婦這不是還給你放白菜心了嘛,不比你啃鹹菜強?」
剛想啃一口鹹菜加加味的小莊頭社員,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漸漸的,所有參加會戰的人,都看到平安莊社員獨特的吃法,很多人過來打聽這是咋做的。平安莊人對粉條的所有做法都不保留,很詳細的介紹著。有關係好的過來問,要是家裡帶來的湯多,還請人家嘗上一口。
夏菊花跟兩兒子倒沒吃上酸辣粉兒——王彩鳳忙著炒花生呢,沒空給他們送湯,只托孫招弟給他們帶了新貼的餅子。
「隊長,我這兒還有湯呢,你喝一口?」不時有人問夏菊花娘三一句,都被夏菊花拒絕了——新蒸的餅子自有一股淡淡的甜味,王彩鳳又在裡頭摻了點兒老南瓜,咬起來喧騰騰的,吃進肚裡其實比酸辣粉頂餓。
李大牛幾個生產隊長也已經發現了平安莊吃的與眾不同,除了跟社員們一樣心裡埋怨家裡的媳婦,更多的是想知道,自己生產隊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做粉條吃。
「大隊長,還沒吃完呢?」幾個人很快湊到了夏菊花身邊,意外的發現夏菊花還在啃餅子:「你咋沒喝那個,那個酸辣粉兒呢?」
夏菊花把最後一口餅子咽下去,喝了口水才說:「你們要想學咋做,隨便問個平安莊的人就行,我們家也是跟他們一樣做。」
話說得這麼直白,真的好嗎?李大牛有些埋怨的看了夏菊花一眼。
別看夏菊花一上午都在陪著記者,可各隊長幹活啥樣,她還是觀察了一下的。不得不說,以李大牛的腦子還能當這麼長時間的生產隊長,完全占了他幹活賣力的便宜。
這人太能幹了。
別人挖兩鍬土的工夫,他能挖三鍬,每鍬里的土還比別人多出半斤來。加上嗓門大不怕得罪人,小莊頭不管誰停下鍬偷下懶,他都直接喊一嗓子,那認真執拗又負責任的精神,不讓他當生產隊長的話,別人當了得讓他比的連渣都不剩。
可你幹活那麼爺們,看人的眼神是不是太女性化了?夏菊花不解的看了李大牛一眼問:「李隊長,我說的不對?」
李大牛四下里沒看到李長順的影子,才開口:「大隊長,我們不是不想跟平安莊一樣,讓大家吃一口熱乎的。可剛才我看了,裝調料湯過來太麻煩,我們沒那麼老些傢伙。」
所以你們不是眼饞平安莊吃的做的好,是看中了他們盛東西的傢伙什了。夏菊花定定的看了李大牛一眼,笑了:「工業票可不好找,我們生產隊還是去年編席,人家供銷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