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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想不出啥明堂來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夏菊花坐著車來到劉志全分的筒子樓前。下車一看,足有五六座樓房構成了供銷系統宿舍群,可見這個單位實力。車停在一座四層樓前,與這個時代的所有樓房一樣,除了正面牆面塗了一層水泥,剩下的三面都是紅磚。
從磚的新舊程度看,樓建成的時間不會太長,隱約可見走廊里堆滿東西,應該全都住進了人。此時所有住戶都已經歸家,一扇扇窗戶里透出橘黃的燈光,給整座樓蒙上了華麗的外衣,引得保國和樂樂都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奶,我們以後就住這兒了?」保國有點兒不敢相信。樂樂則拉著夏菊花躍躍欲試,很想爬一下樓梯。劉志全指著四層緊靠西頭黑著的窗戶說:「娘,那間就是我分的房子。」
對於劉保國分這麼一個位置的房子,夏菊花覺得是可以理解的:省供銷系統這麼大一個單位,職工肯定少不了,如果不是位置不好,不會空到劉志全上班還沒分出去。
「那行,咱們上去看看。」夏菊花鬆開樂樂的小手,對她說:「樂樂,你自己慢慢往上走,一直走到再也沒樓梯了,行不行?」
聽說可以爬樓,樂樂很高興的點頭:「行。」說完邁著小短腿就開始爬。
劉志全已經在司機幫助下開始卸車,把一把暖壺和一個臉盆遞給夏菊花:「娘,你拿這個就行。」
夏菊花轉手把這兩樣遞給劉保國,讓他走快兩步看著樂樂點兒,自己剛抱起包被子的大包袱,往後背一甩,轉身往樓里走,劉志全喊兩聲都沒喊住。
這時從樓梯下來幾個人,跟劉志全打完招呼就動手幫著卸車。夏菊花心裡點頭,覺得城裡人也不全象自己想像的那樣冷漠。
王彩鳳緊跟在婆婆身後,也扛著一個大大的包袱,上了兩層樓就有些氣喘,還勸夏菊花:「娘,你累了就把東西放下歇歇。」
夏菊花覺得爬樓梯這種事,還是一鼓作氣的好,搖著頭拒絕了。好在兩人身體都不錯,到了四樓雖然喘的厲害,還能堅持把東西拿進屋裡。
此時房門已經打開了,燈也已經點亮,保國和樂樂兩個正在回答一個梳齊耳短髮的女同志的問題。那位女同志見夏菊花兩人拎著東西進來,沒說話先笑一下:「是大娘和嫂子吧。劉哥走前把鑰匙在我家放了一把,我聽孩子們上樓了,就替他們把門打開了。」
夏菊花向她笑了一下,又看了王彩鳳一眼——以後要在這裡長期生活的是王彩鳳,所以應該由王彩鳳先跟人家交談。
劉志全大概跟王彩鳳說過把鑰匙託付給鄰居的事兒,見婆婆看自己,王彩鳳便明白了用意,儘管心裡忐忑,還是笑呵呵向人道謝:「是李同志吧,志全跟我說了,這些天淨麻煩你們兩口子了,他回家你還得費心給我們照看屋子。」
李同志本以為劉志全是農村招工上來的,一家子肯定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王彩鳳又是一個農村婦女,出門見人說話應該羞怯些。不想她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客氣得體,不由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嫂子快別客氣,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你剛來,想去哪只管跟我說,我都知道。」
「別光賣嘴了。」門口又有人搬東西上來,對著李同志不滿的說:「有這空兒還不快把兩孩子領咱們家呆著,省得搬東西碰著他們。」
進來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個頭比劉志全高上半頭,說出來的話卻讓夏菊花皺眉——現在平安莊生產隊的男人,要敢跟自家媳婦這麼說話,趙仙枝能帶著一眾編席組的婦女找上門去,一人一句噴得他體無完膚。沒想到省供銷系統的職工,竟然當著新鄰居的面,就這麼給媳婦下不來台。
王彩鳳也看了那人一眼,李同志只當她們是見了生人不好意思,笑著給兩人介紹:「這是我們家那口子,是小車班的司機。」最後說到男人的崗位,很有些驕傲的意思。
夏菊花和王彩鳳都對人笑了一下當打招呼,囑咐保國和樂樂兩個好好聽李同志的話,轉身要再下樓搬東西。
李同志忙拉住她們:「嬸子、嫂子,讓他們男人搬去。我聽說劉哥走之前把家具都定了,這次搬來的也就是點兒衣裳、被子,用不著你們再下去一趟。走,咱們都上我們家坐會兒,省得一會他們上來,又嫌咱們礙事。」
王彩鳳覺得自己年輕,再下一次樓不算啥,可是婆婆歲數擺在哪兒,還是跟著李同志去她們家裡坐坐的好。夏菊花抬手看了看表說:「你要下去就下去一趟,我先收拾著。」
李同志一眼看到了夏菊花的手錶,心裡暗想:不是說這一家子都是農村的嘛,咋老太太還戴上表了?就算是家裡買得起表,不給已經在省城工作的兒子戴,倒戴在老太太手上,看來是個厲害的。
加之夏菊花跟王彩鳳在家說話隨便慣了,聽在李同志耳中,便是婆婆支使起兒媳婦來,完全不當一回事兒,竟暗暗同情起王彩鳳來。心想著等與王彩鳳熟悉了,自己要勸勸她,都已經離開婆婆到省城生活了,以後不用那麼怕婆婆。
在農村厲害的婆婆算啥,到了省城一樣哪也找不著哪兒。等王彩鳳在城裡生活半年,見的世面多了,把家裡的錢捏在手裡,婆婆想跟兒子要錢要不到,想來省城享福享不著,看她還敢給兒媳婦臉色看。
渾然不知自己剛一照面,就被人歸到惡婆婆行列的夏菊花,正在打量著房間的布局:劉志全回家的時候說過房子只有三十多平米,夏菊花還沒有啥概念,現在看著一眼望到頭的房子,真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