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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菊花看著陳秋生直搖頭,如果現在漏粉房搬走就受不了,很快到來的包產到戶,將把農村集體勞動變成過去式,陳秋生還不得更難受?
見她搖頭,陳秋生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沒事,反正我也得到粉條廠上班,馬上又跟大夥在一起了。」
陳秋生到粉條廠上班,是一開始商量辦粉條廠的時候就說好的——最先漏粉的是平安莊生產隊,最先製做酸辣粉的也是平安莊生產隊,掌握調料製做的還是平安莊生產隊,所以陳秋生負責粉條廠日常管理,大隊和別的生產隊幹部一點異議也沒有。
誰讓夏菊花自己也看好陳秋生,覺得他是最可以信賴的人之一呢。
當然粉條廠的正廠長就是夏菊花,陳秋生是負責生產的副廠長,會計則暫時由大隊常會計兼任著,額外給他發一半的工資。
對於自己只拿別人一半的工資,常會計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吃虧,反而盡心盡力。因為他本身一天十個工分照常記著,等於是比別人每個月多出一份工資來。
要知道粉條廠普通工人(進了廠,以後就稱工人吧),每個月的定額工資就是二十四塊錢,一半也有十二塊,不想拿的是傻子。
為啥給普通工人定下二十四塊錢的工資,夏菊花等人也是計算過的:想讓社員們願意到粉條廠幹活,就得讓他們的收入比在生產隊種地高。
除了平安莊生產隊去年工分值是二毛六外,其他四個生產隊每個工分值最高的只有一毛六,三十天算下來滿工是四十八塊錢。
可真拿到社員手裡,至少得折半,因為大家得交口糧工分。再加上有個頭疼腦熱上不了工、家裡有事兒上不了工、颳大風下大雨的時候還是個上不了工,所以一年到頭能記滿三百六十天工的普通社員很少,能記滿三百天的都是鳳毛麟角。
這也是為啥看著工分值不低,可其他生產隊一般社員,一年能掙上一百塊錢都不容易的原因所在。到粉條廠來上班,一年能掙二百多塊錢,還是在廠房裡風颳不著雨淋不著,大家不願意來才怪呢。
城裡工廠一個月十八塊錢的學徒工資,有得是人搶著干。
當然平安莊社員的收入遠遠超過這個數,不過夏菊花等人相信,平安莊的社員也同樣願意到粉條廠來上班。除了工作環境好以外,平安莊生產隊社員的技術普遍要比其他生產隊的人強,配合意識也早在漏粉房就養成了,所以他們來上班,崗位選擇會更多,當上班組長的機會也更大。
班組長一個月的工資提升到了三十塊錢。
而夏菊花已經提出了加班工資的概念——幾次出門的經驗,讓夏菊花知道城裡正式工人的工資,一個月不過二十八到三十六塊錢,所以不會讓平安莊粉條廠的工資超過他們——已經發現平安莊大隊有些樹大招風,粉條廠對外宣稱的工資,當然不適合超過城裡工人的工資。可是給工人發加班費,就沒有啥問題。
夏菊花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平安莊粉條廠加班生產會成為常態,到時大家到手的加班費,實際收入將大大超過城裡人的工資水平。
別人雖然不知道夏菊花的心思,可聽到能有加班費,還是很快的接受了——農民自有他們的智慧,能增加收入的時候不拒絕,就是這智慧之中重要的一環。
粉條廠正式掛牌那天,齊小叔與公社張書記(隨著時間的推移,張主任已經提升為公社書記)都到場了,平安莊大隊的社員不管男女老少,能走得動的都早早來到了廠子門前,或遠或近的看著被紅布蒙著的廠牌,邊指點著說話,邊等著夏菊花宣布粉條廠成立。
平安莊小學的師生們,也被帶來了,夏菊花要讓孩子們從小就參與到平安莊的建設之中,讓他們增加對平安莊的歸屬感與責任感。
孩子們都穿著自己最好的衣裳,胸前飄著紅領巾,每張小臉都繃著,對自己參與到這麼重要的活動,個個嚴陣以待。
高年級的學生腰間還別了小鼓,這是劉力柱帶著孩子們準備獻給粉條廠的節目:運動前村子裡有了喜事,總有人打起鑼鼓扭起秧歌助興,粉條廠掛牌生產,是全平安莊大隊的喜事,劉力柱覺得應該熱鬧一下。
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指針已經指到了九點十分,夏菊花舉起從大隊部拿來的話筒,對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大聲宣布:「平安莊粉條廠,從今天開始正式生產啦。現在,請齊縣長為我們揭牌。」
揭牌這個名詞,很多在場的人都是頭一次聽說,可不耽誤大家馬上領會了含義,一雙雙熱切的目光看向站在前排的齊小叔。
給一家大隊辦的廠子揭牌,對齊小叔也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儘管他在全縣幹部大會上做過無數次報告,面對社員們期盼的眼神,手還是微微有些出汗。
不過齊小叔走向廠牌的步子很穩重,沒人能看出他暗暗攥緊的拳頭裡的汗意。走到廠牌前,齊小叔只用了五步,這五步對他的意義、對平安城大隊的意義,大家今天還不知道,卻很快都會知曉。
「張書記,夏大隊長,一起吧。」站在紅布前的齊小叔並沒有自己動手,而是回頭對張書記和夏菊花提出了邀請。夏菊花搖了搖頭沒動,張書記卻走到與齊小叔並排的位置,兩人相視笑了一下,齊小叔微微一用力,張書記配合著把拉著紅布的手一垂,紅布慢慢落下,白底黑字的平安莊粉條廠廠牌,映入大家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