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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老闆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車上拿下一捆粉條來,遞給夏菊花說:「這是我媳婦自己漏的粉,你別嫌棄。」
「這可不能收。」夏菊花趕緊推開那捆粉條:「這幾次都麻煩夏大哥運花生,我這錢才掙的這麼順當,應該我好好謝謝夏大哥。」
王彩霞拿出來的則是一盒桔子罐頭,趁著夏菊花和車老闆兒推讓的時候自己悄悄放到了柜子頂上,車老闆兒就指著她說:
「你不能因為跟彩霞是親戚,就只收她的不收我的,以後大家往來的時候常著呢,我也想過年的時候托你替我炒點兒花生。你要是不收的話,我就不敢開口了。」
王彩霞則說這罐頭不是給夏菊花的,而是給她外甥劉保國吃的——當姨的疼外甥,夏菊花這個當奶奶的要是推讓的話,就是不認王彩鳳的娘家親戚呢。夏菊花只能無奈的收下,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本想留兩人吃了飯再走,人家也不留,只說下回再吃。
哪兒那麼容易有下回呢,炒花生不是家家必需的東西,縣供銷社一下子炒了這麼多,年前應該不會再炒。來年,來年大家想的是怎麼吃飽肚子,供銷社怕是顧不上炒花生了。
說不定眼前的二十幾塊錢,就是夏菊花靠炒花生掙的最後一筆。
劉志雙蔫頭耷腦的回來了,跟夏菊花打了個招呼就回西廂房自己躺下了,直到吃中午飯的時候才露面,飯也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
哪怕是自己主動提出的離婚,劉志雙心裡確實沒有什麼輕鬆的感覺:昨天回屋睡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分紅和扛糧食包掙的錢,都被孫紅梅捲走了。當進劉志雙就想去孫家莊找孫紅梅要錢,最後還是忍住了。
娘已經替他操了不少心、受了那麼多委屈了,要是讓娘知道孫紅梅把錢都捲走了,又得跟著著急上火。於是劉志雙起早就到公社等著孫紅梅,想在夏菊花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錢要回來。
人倒是等到了,孫紅梅卻不承認自己拿了錢:「錢就放在柜子里,我哪兒知道哪去了。說不定是你們不願意我們家留下了彩禮里的五十塊錢,把錢給藏起來訛我呢。」
孫紅梅惡狠狠的看著劉志雙,嘴裡說著惡毒的話,跟對仇人沒有區別,與結婚前那個處處體貼的姑娘,或是結婚後小心討好的小媳婦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第39章
陌生的孫紅梅,可能要不回來的六十塊錢,劉志雙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舉起巴掌,沒等落下就被帶著孫紅梅來辦手續的孫隊長給拉住了,小聲提醒劉志雙,他都要跟孫紅梅離婚了,再打人就是犯法。
哪怕沒挨上那一巴掌,孫紅梅也坐地上撒起潑來,哭鬧著說請公社的人評評理,看看離了婚還要訛人的男人能不能要。
不明真相的群眾,見孫紅梅鼻涕一把淚一把,紛紛指責起劉志雙來,有理的劉志雙變成了沒理。跟著孫紅梅一起來的孫隊長有些看不過去,拉起孫紅梅,又小聲勸劉志雙:「算了算了,你還年輕呢,有那六十塊錢也發不了家,沒那六十塊錢也窮不到哪兒去。」
劉志雙心都滴血了,咋就窮不到哪兒去,現在生產隊一天工分才多少錢,沒了這六十塊錢他手裡一分錢都沒有了好不好!
還想再爭辯,孫隊長示意他看看圍觀的人,繼續小聲說:「都這樣了,你還能要她咋地。就當花錢買個心淨。要是讓她再嚷嚷,你以後還娶不娶媳婦了。」
劉志雙很想問孫隊長,錢都沒有了拿啥娶?卻因為夏菊花這些年拉扯他們兄弟兩個,一直秉持著少惹是非、能退一步就退一步的原則,讓劉志雙兄弟兩個少了些剛性,這句話到底沒問出口。
最後孫紅梅旗開得勝似的拍拍屁股辦了離婚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不要劉志雙,而不是劉志雙主動提出的離婚。
懷裡揣著離婚證的劉志雙越想越窩囊,到家除了告訴夏菊花已經離了婚,就回自己屋躺下了——他沒臉跟夏菊花說自己錢沒了的事兒,更沒臉說自己又被孫紅梅給辱罵了一回,還被公社的人給指指點點了。
夏菊花是多麼不願意自家人被人議論,身為兒子的劉志雙比誰都清楚,越清楚越覺得自己拖了娘的後腿,更怕傳言傳到平安莊來,被夏菊花知道。
擔著十足的心事,劉志雙當然吃不下飯。他的低沉在大家看來是應該的事兒——剛離婚的人,能開心的大吃大喝跟沒事兒人似的,那心得多大。
倒是劉志全在飯桌上說了個消息,生產隊通知了,全體社員下午都先不上工,一起到生產隊參加新生產隊長的選舉。夏菊花覺得自己這一上午過的已經夠亂了,沒想到生產隊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原來劉二壯自孫氏說已經上大隊告過他之後,慎重的想了想,又跟李大丫商量了一下,覺得自己不當生產隊長更好——以前孫氏一直因為劉二壯是生產隊長,總讓他給劉四壯兩口子安排輕巧活,社員們沒當面說,肚子裡的意見不小。
現在分了家,劉二壯肯定不會再聽孫氏的,到時那老太太一天三遍坐在門口罵街或是哭訴,劉二壯的生產隊長真不如不當。
於是劉二壯自己去了一趟大隊,提出不干生產隊長,大隊長李長順訓了他一頓,也沒能讓劉二壯改變主意。考慮到他那個拖後腿的老娘和兄弟,李長順不得不同意了劉二壯的要求。
生產隊長說幹部不是幹部,能力的大小卻關係到一個生產隊家家的分紅和口糧——沒見平安莊能接到糧站扛糧食包的活,別的生產隊就得干看著?當生產隊長的人還得為人正直有點兒威望,要不東家媳婦不上工西家兄弟不和,生產隊長出面也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