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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夏菊花動作咋那麼快,是不是在走過場,因為她看望的頭一個老人,只向夏菊花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自己能不能跟七奶他們一樣,住進平安莊養老院。
對此夏菊花自然答應:雖然大隊這幾年來,給各生產隊五保戶的補貼是一樣的,可是生產隊間的村風還是略有不同。那些東西,各生產隊倒是都給老人們送到家了,也只限於送到家了。想跟平安莊似的,其他社員自發給老人送菜背柴,或是幫著洗衣做被褥,卻十分少見。
當初平安莊只有兩個五保戶老人,卻修了占四個宅基地大小的養老院,就是給全平安莊大隊的五保戶都留了房間。只是這事兒夏菊花不好硬性決定讓人搬去,現在老人自己想去,夏菊花便代表平安莊社員熱烈歡迎。
五隊長孫慶林聽到自己生產隊的五保戶要去平安莊養老院,臉上有些掛不住,想勸老人還留在五隊,被老人直言拒絕了:「隊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怕我故土難離。可哪裡黃土不埋人,再說平安莊離咱們五隊才多遠一點兒,我這也不算背井離鄉。」
一番話把孫慶林說得臉通紅:他知道自己生產隊的人,不如平安莊待五保戶盡心。可那不是因為五隊現在不如平安莊富裕嘛,等到五隊也跟平安莊一樣富得流油,他們也能跟平安莊一樣,單獨給五保戶蓋磚房。
夏菊花沒理會孫慶林的心思,對他說:「我覺得搬到平安莊沒啥。反正五保戶的供養都是大隊出,發到平安莊和發到五隊都一樣。再說養老院已經住了兩位老人,他們到了一起能說說話,比自己天天在屋裡悶著強。」
人家兩邊都同意搬,孫慶林自然無話可說。他囑咐老人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等他跟夏菊花看完另外兩名五保戶後,就送他去平安莊。
出了屋子,夏菊花才對孫慶林說:「孫隊長,我覺得你對老人還是要耐心一點。」
孫慶林一直紅著的臉更紅了:「我知道今天態度不大好。可是大隊長,你也看到了,我們生產隊一直按照大隊的標準照顧他,他卻非得要去平安莊……」
現在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了?夏菊花說出來的話便有些不客氣:「你只說按大隊的標準照顧,大隊是什麼標準?照顧人可不光是給點吃的喝的,就是照顧了。五保戶自己孤單了一輩子,時不常組織人給他們打掃一下衛生,陪他們說說話,有時比給他們吃的喝的還重要。」
孫慶林一下子說不出話,夏菊花輕輕嘆一口氣,沒再跟他說別的:人的觀念想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平安莊社員,現在對七奶和老董叔態度親近,沒事時幫著干點活,也是她幾年來潛移默化完成的。
何況五隊還有兩個五保戶,依然要在這裡生活,她說得太多了,孫慶林起了反感,受罪的將是那兩位老人。
不想另外兩個五保戶見到夏菊花,提出的要求與頭一位一模一樣,都表示自己想帶著口糧,一起到平安莊養老院生活。哪怕孫慶林的臉已經不能看了,夏菊花還是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乾脆告訴他們不著急自己收拾東西,自己會從平安莊派拖拉機來接他們過去。
聽她要派人來接自己,兩個老人都哭了一鼻子,說自己的東西自己能收拾,也能背到平安莊去。孫慶林聽了兩位老人的話,才發現自己與夏菊花之間的差距,紅著臉小聲告訴老人,一會兒他就讓自己老婆孩子來幫著收拾。
別人他不好支使,他的老婆孩子還是能支使動的。
不想他帶著老婆孩子往三戶一走動,社員們看到了紛紛問起原因,聽說三位老人要搬到平安莊養老院,都跟來動手收拾起來,讓三人又掉起了眼淚。
幫著收拾的人之中,還有三位老人比較親支的侄子、侄孫,沒有一個人提出挽留他們的話,更堅定了他們去平安莊的決心。
沒收拾到一半,劉志福已經開著拖拉機來了,對老人們說:「你們只帶自己的衣裳就行,養老院那邊被褥都是新的,不用帶了。」
這是夏菊花讓他轉達的,為的是現在的農村,大家衛生習慣並不算好。老人們可能很長時間沒洗過澡了,被褥不能不知多長時間沒拆洗過,裡頭長沒長虱子都不知道,拿下馬來不如直接扔了。
過了一輩子節儉日子的老人,自然捨不得自己用了一輩子的被子。劉志福就開玩笑似的告訴他們,養老院給他們準備的,都是七斤里外三新的棉被,蓋上去跟躺在雲彩里差不多,別捨不得自己已經硬得跟鐵似的破被褥了。
聽他這麼一說,老人們沒反應呢,連上的社員已經問開了:「誰去都有新被子蓋?」
劉志福點頭。
人又問:「有新被褥了,也得給做新衣裳吧,要不幾天那被褥不就又跟打鐵的似的。」
劉志福還是點頭。
孫慶林見他一臉平靜的說著養老院給老人們的種種待遇,絲毫沒有多養三個不是本生產隊老人的不滿,本就羞愧的心裡,越發想找地縫鑽進去了。
他私心裡還希望劉志福是夏菊花的侄子,在嘴上替夏菊花買好,便跟著拖拉機一起送三位老人到養老院,要看看劉志福說得是真是假。
拖拉機剛停在養老院門口,老董叔便出來了,跟車斗里坐著的三位老人打招呼:「你們來了,快下來快下來。志福也是的,這麼冷的天也沒說讓他們蓋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