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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陳秋生年紀小點兒的或是輩份不如他的還好,只埋怨一句:「秋生(哥、叔)你咋不說勸著隊長點兒。」
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平輩,則會嘲笑他:「你咋連媳婦都管不住?」
等到了長一輩跟前,陳秋生就慘了:「你媳婦胡鬧,你也跟著瞎折騰?!沒囊沒氣的東西,就知道你是個氣管炎。你胡鬧也就算了,攛掇你大娘(嬸子)幹啥,她們多大歲數了,讓人提名道姓的好聽呀?」
陳秋生……
等翠萍下工回家,發現自己家裡冰鍋冷灶,與前兩天熱飯做好等自己回來吃完全不同,有點不高興的問躺在炕上的陳秋生:「你回來的早,咋不做飯呢。」
「還做飯?」陳秋生騰地坐起來:「我挨罵都挨飽了。」
翠萍一聽來氣了,她的男人她自己說兩句可以,外人憑啥罵他:「誰罵你了,憑什麼罵你,我找他們算帳去。」說著就要往外走。
「你可給我消停點兒吧。」陳秋生對這個媳婦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誰讓人家長得在平安莊數一數二,娘家日子過得也行,當年彩禮要的不多,給的嫁妝不少,家裡外頭的活更是拿得起放得下。
以前讓著媳婦也就讓著了,可是現在自己成了全村已婚男人的公敵,陳秋生覺得還是得跟媳婦說道說道:「你說你也是,隊長就誇了那麼一句,你咋就非得讓人叫你的名呢。」
「叫我名咋啦?我在娘家本來就有名字,一嫁給你就成了陳秋生家的。要是叫陳秋生家的讓我吃好點兒、穿好點兒或是少干點兒活,我也就認了。可要不是我天天跟著隊長編席,我能掙到那兩塊五毛錢?」
說來說去,就是隊長說啥都是對的,我說啥都不管用唄?陳秋生無奈的看著傻媳婦:「隊長說話就都對?」
翠萍一聽他提起夏菊花,眉開眼笑的湊到他跟前坐下,用肩膀撞了撞陳秋生的肩膀:「唉,晚上你有空兒,先教我認字吧。我跟你說我把她們的名字都記住了,等我會寫她們名字了,你看隊長還啥事都找李常旺家的不。」
陳秋生生無可戀的往被垛上一靠,一句話也不想跟媳婦說了。
比陳秋生家更激烈的話,幾乎在平安莊所有已婚人家上演。歲數大些的婦女們,被男人多年來喝斥和拳頭嚇唬慣了,罵幾句也不反駁。年輕點兒的,也有被男人罵過後不再提的,也有跟著男人講理的,還有兩口子直接幹上一仗的。
反正這一晚平安莊幾乎家家的飯都吃晚了,有些氣性大的乾脆不吃了。
夏菊花家的飯是按時吃到嘴的。王彩鳳一直在家裡帶孩子做飯,不知道場院裡開展了一場婦女正名運動,劉志全倒是聽說了,可是據說這正名運動是他親娘提出來的,他難道敢跟親娘叫板?
別鬧了。就算親娘沒炒花生或是帶著社員們編席之前,劉志全最多也就敢動點小腦筋,怕他娘會偏向劉志雙自己吃虧。
自從親娘成了家裡掙錢最多的人,劉志全就不敢動他的小腦筋了——親娘能掙到錢,全憑腦子好使,他自己那點小腦筋在親娘面前根本不夠看。
劉志全不光自己不敢動小腦筋,還囑咐過自己媳婦好幾回。誰知王彩鳳明確告訴他,婆婆對她有多好,她自己是多感恩多滿足,要是劉志全不聽婆婆的話,她王彩鳳寧肯不跟劉志全一起過,也要帶著劉保國跟著婆婆過。
媳婦都不站在自己一頭,劉志全哪兒還敢說親娘一個不字?
現在親娘讓叫名就叫名唄,反正親娘在家裡也經常叫他媳婦的名字,他只要叫個「餵、哎」王彩鳳就知道是在叫她了。
正這麼想著,夏菊花已經放下飯碗問:「你舅舅家的粉條,什麼時候開始漏?」前幾天的時間是用來烘乾紅薯澱粉的,只要有了紅薯澱粉,漏粉還是很快的。
劉志全見親娘放下飯碗,自己也不敢接著禿嚕粥了,咽下嘴裡的粥說:「粉都快幹了,要是今天晚上加把勁,也能漏完。就是怕晾的地方不大夠用,最好還是分兩天漏完。」
漏粉兒,在把粉煮熟後要迅速的掛起來瀝水,還要注意不能掛的太密,免得在干透之前粉條粘到一起,將來吃的時候有死麵疙瘩。夏菊花看了劉志全一眼,才說:「那就分兩天漏,你表弟他們年紀小,熬不得夜。」
劉志全被這一眼看的渾身一緊,心裡罵自己又忍不住動了小腦筋——他眼看著村里好些人分了紅薯,馬上要掙第二波錢,就想著快點把舅舅家的粉條漏完了,自己家也能接著漏粉掙錢。
結果掙錢的心太急切,讓親娘聽出來了。劉志全不由向媳婦求助,發現王彩鳳正不贊同的看著自己,頭一低裝出專心吃飯的樣子。
夏菊花心裡嘆一口氣,她知道劉志全也有小心思,卻沒想到王彩鳳反倒成了家裡最支持自己的人。
下午已經從夏家莊回來的滿囤,發現了姑姑和大表哥之間對話有些微妙,聰明的轉移話題:「大姑,我娘讓我給你帶了雙鞋,一會兒你試試合腳不。」
「你娘也是,家裡那老些人的鞋等著她做呢,還給我做鞋幹啥?」夏菊花很給侄子面子:「你回去的時候給她帶回去,就說你大嫂剛給我做了新鞋有穿的,讓她自己留著穿。」
滿囤只管喝粥,不把他大姑說的話當真——他來的時候他娘可說了,大姑現在忙的都是大事兒,哪兒有時間給自己做鞋穿?要是大姑非得讓自己拿回去,那自己放下就跑,保證大姑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