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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次,自己不能鬆勁了,不光不能鬆勁,還得卯足了力氣嚴防死守,不給別人一點兒議論自己的藉口。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夏菊花準備試試。
別問她是怎麼知道這句話的,想起來她就傷心——這話還是大孫子上初中後跟她說的,那時因為大兒子和媳婦都出門打工去了,大房的幾個孩子都要上學不能跟著,三個孩子跟她住了一段時間。
想遠了。夏菊花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連中午飯都沒吃兩口,把莊子裡的人家過了一遍又一遍,想著自己該上誰家串個門。
最後入選的是妯娌安寶玲。
安寶玲是劉志全的三嬸,跟夏菊花的關係不錯。夏菊花記得當年自己開始被人說成極品婆婆的時候,安寶玲還勸過自己,讓自己把為兩個兒媳婦做了什麼,為什麼那麼做,跟人好好說說,要不閒話會越說越多。
可是自己卻總覺得公道自在人心,又想不出自己該跟誰說,氣的安寶玲最後也不勸自己了,只在聽到別人議論自己的時候,跟人吵吵過兩回。
說起來安寶玲跟夏菊花在老劉家算是同命相憐:老劉家哥四個,除了已經死了的夏菊花丈夫劉大壯,劉二壯是平安莊的生產隊長,婆婆孫氏有點巴結二兒子,他媳婦李大丫不大會說話孫氏也不敢太欺負她。
最得孫氏偏心的是劉四壯,嘴上會說話,娶的媳婦又是孫氏娘家孫家莊人,也姓孫,叫孫桂芝。雖然跟孫氏不是同宗,有劉四壯愛屋及烏的加成,在四個兒媳婦里最得孫氏喜歡。
而安寶玲,丈夫劉三壯在孫氏活著的兒子裡,即不是生產隊長又不受偏愛,帶累的安寶玲成了孫氏最不待見的兒媳婦,時常言三語四的敲打她。好在安寶玲自己是個硬性子,孫氏太過份的話,她也敢反抗,因此沒怎麼吃虧。
不像夏菊花,在老劉家的時候簡直就是一頭老黃牛,還是光幹活不吃草的那種,天天被孫氏架到當哥哥嫂子的得幫著兄弟的道德高地,說個不字就被罵個狗血噴頭。
要不夏菊花不會在丈夫死後,寧可帶兒子住生產隊的窩棚,也要從老劉家搬出來。
同樣都不被婆婆待見,夏菊花和安寶玲分家之前,很能說到一塊,好歹讓夏菊花這些年有個能說說心裡話的人。
於是連只吃了半碗飯的夏菊花,輕飄飄的出了自家門,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晃得人無精打采。
「嫂子,你這是咋啦,是娶兒媳婦累著了吧。」遇到的人跟夏菊花打招呼,都這麼問一句。夏菊花一反往日誰跟她打招呼都笑一笑就走的態度,不厭其煩的每個人都回答著:「沒有,兩個兒子都娶了媳婦,媳婦們個個孝順,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累點怕啥。」
你那樣可不象沒累著的。大家一邊納悶夏菊花態度的轉變,一邊看著她明顯累的不輕的臉色,嘴裡順著說:「媳婦們孝順是好事,你也算是熬出來了。」
又是熬,這一次被用到夏菊花身上,她不由更努力的笑,見到的人都知道了,兩個兒子都娶上好媳婦,夏菊花是從心裡往出高興,要不怎麼今天逢人就笑著搭訕兩句。
等夏菊花走遠了,大家湊到一起說起她的變化,就有人感嘆:「從劉大壯沒了,就沒見「夏小伙」這麼笑過。」
「十來年了,她又當爹又當媽的也不容易。現在兩個兒子都娶上媳婦了,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家的晚,能不高興嗎。」
「多虧了「夏小伙」能幹,要不娶一個媳婦就累折腰了,現在彩禮多貴。」
「要不人家咋叫「夏小伙」呢。」
被大家議論的夏菊花,已經走到了老劉家門前——上回劉志雙娶媳婦,夏菊花只讓他自己帶著孫紅梅晚上過來坐坐,自己沒跟著,不知道孫紅梅是怎麼跟孫桂芝說的,莊子裡開始傳自己偏心。
這一次,她就要比孫紅梅還先到老劉家,找機會堵住孫紅梅向孫桂芝告狀的嘴。
第3章
從外面打量著自己分家後,再也沒踏入的老院,夏菊花發現夯土的院牆已經被雨水沖薄了幾分,好幾處深深淺淺的豁口,不復自己分家前感覺的那麼厚實。
深深吸了一口氣,夏菊花推開了老劉家的院門。婆婆孫氏正站在院子裡看著安寶玲掃地,聽到進院人的腳步耳生,頭都沒回問了一句:「誰呀?」聲音里透出一股不耐煩的味道。
「娘,是我。」夏菊花沒想到自己頭一個碰到的是孫氏,不得不打個招呼,又向同樣抬頭看她的安寶玲點了點頭。
聽到她的聲音,孫氏猛一轉身,愣了一下,三角眼才閃出蔑視:「是你呀,不是說再也不登我們老劉家的門嗎,今天咋腆著臉來了?」
咋腆著臉,不想重蹈覆轍唄。夏菊花心裡想著,孫氏在,自己想跟安寶玲慢慢滲透的計劃就行不通了,那就從孫氏開始好了。
她輕輕又叫了一聲娘,說:「「我就是想娘了,來看看娘。」
啥?孫氏和安寶玲兩個人的眼睛都瞪向夏菊花,什麼時候,硬性子的夏菊花能說出這麼溫情的話了?不對,她原本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的人,別說溫情話,正常交流的話她都很少出口。
孫氏警惕的瞪著夏菊花,心裡想到了一種可能,嘴角耷拉的快到腳面了:「我告訴你,別以為你說句好話,我就借錢給你。」要不是想借錢,十來年不登門的大兒媳婦,會想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