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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安寶玲感嘆,夏菊花猛地想起一個問題:她重活以來,就沒見一個平安莊的孩子上過學!!
要知道國家早就有複課的規定,上輩子夏菊花家沒有適齡的孩子,就沒注意過平安莊的大人孩子是什麼時候開始注重學習的,可是這輩子竟然一個孩子都不上學,將來咋辦?
因這事不是著急的事兒,夏菊花先讓陳秋生家的快把陳秋生喊來。陳秋生來後又把婦女們報出的數目登記了一遍,陳秋生家的看著男人下筆利落,臉上跟著放光。
趁著陳秋生記數的空檔,夏菊花問他:「咱們生產隊的孩子們,都不認字嗎?」
陳秋生看了夏菊花一眼,想起他們家的情況,笑了一下說:「也有幾個認字的,可是停課之後就再沒上過學。」
夏菊花忙問是哪幾個孩子,都上了幾年學。陳秋生說一個人名,那孩子的親娘聽到了就遠遠的應一聲,因不知道夏菊花為什麼要問,嘴上都夸自己孩子幾句,仿佛她們的孩子真的還天天在家寫字一樣。
李常旺家的幾次撇嘴都強忍下了,最後忍無可忍:「要不把這幾個孩子叫來得了。反正秋生也在呢,讓他考考還記著幾個字。」真當隊長好糊弄是吧,她李常旺家的可不好糊弄。
剛才答應過的婦女們一個個把頭低下。
夏菊花的頭也抬不起來——誰讓她上輩子後幾十年已經知道,農村孩子想跳出農門,最大的捷徑就是讀書呢。可剛剛陳秋生告訴她,整個平安莊認字的孩子才九個,讀完小學的只有三個。
如果說明年的天災影響的只是平安莊一年的收成,孩子們普遍不認字,影響的就是平安莊兩代甚至三代的收成。
想想吧,五六年之後就要包產到戶,平安莊的人還能再窩在村里等著上級配發化肥農藥嗎?等不到配發,是不是得自己去買,不認字說不定就要買到假貨,那一年在地里下的工夫就白費了。
還有將來的打工潮呢。不認字的人出的是最苦的力氣,掙的最少的錢,那點兒錢除了翻修一下自己家的房子,還夠幹啥?
越想越不好,夏菊花問陳秋生的語氣跟著變差了:「大隊不是有小學嗎,咋沒人送孩子去上學?」
陳秋生奇怪的看了夏菊花一眼:「那小學就是個擺設,自從運動以來,老師被打倒了上頭只派過一回教師。可是紅小隊幾次又跑到學校找教師的麻煩,人家呆不住調到別處去了。」
造孽不造孽?!
夏菊花的臉完全陰了下來,陳秋生雖然搞不清好好的她怎麼就不高興了,不過還是憑本能給她出主意:「孩子們認字的雖然不多,可是我們這麼大的認字的還有幾個。對了,劉力柱還上過初中呢。」
劉力柱?夏菊花記得他身體不好,要不也不會過成平安莊的欠帳戶,只是他上過初中,還真沒印象。
見夏菊花露出思索的表情,陳秋生認為自己可能說到點兒上了,忙說:「力柱其實在學校的時候學習挺好的,要不我們幾個,也不能只有他一個考上了初中。運動一開始他沒跟著打倒老師,就被紅小隊的人給打傷了,還落下了個病根。」
對於紅小隊造的孽,夏菊花已經不去想了,只問:「你說要是讓劉力柱教一下孩子們認字,生產隊給他記工分,他願意不願意?」
當然願意!陳秋生想也不想的替劉力柱答應下來:「這些年他們家全靠他媳婦掙工分,要是力柱自己能掙工分的話,幹啥不願意。」
場院裡突然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哭聲,夏菊花一看正是劉力柱家的,忙站起身來走過去:「力柱家的,你要是不願意只管說,我就是跟秋生話趕話說到這兒了,不是讓力柱非得答應不可。」
「嬸子,我願意,我咋能不願意。」劉力柱家的忙擦了一把眼淚:「我這是替他爹高興的,這些年了他老覺得對不起我,天天念叨著要是他也能掙工分就好了,還後悔自己不該去念書,說要是不念書就不會……」
整個場院的人都不說話了。能說什麼?看隊長剛才著急的樣子,還有安寶玲記的那些東西,大家都知道了認字的好處。可偏偏,劉力柱坐下病根,就是因為讀書。
「行了,你也別太高興了。」夏菊花只能順著劉力柱家的說:「你答應了不管用,還得回去問問力柱同不同意。快回去吧。」
劉力柱家的哽咽著答應一聲,回家去了。夏菊花的目光則在婦女們身上掃了一遍,說:「剛才大家也看到了,如果力柱答應了,誰想讓孩子跟著學認字的,就到秋生那兒報個名。也不非得是孩子,大人有想學的也可以跟著學。」
「隊長,我倒是想學,可就是白天得編席,哪兒來的空兒。」李常旺家的永遠是頭一個做出反應的人。
夏菊花笑了一下:「我記著原來掃盲的時候,不都是晚上學嗎,不行咱們就讓秋生辛苦點兒,晚上教一下大人。秋生,你願意不?」
陳秋生家的一直站在他身邊沒走,聽到夏菊花問陳秋生是不是同意,忙擰了他一把,把陳秋生擰的呲牙咧嘴的直點頭。
都在一個村里住著,誰家兩口子怎麼過日子,都了解的差不多。一個跟陳秋生家的年紀差不多的媳婦,就笑話陳秋生:「會計,你這也不行呀,咋讓你翠萍擰青了都不敢吱一聲。是不是在家裡被擰慣了?」
陳秋生本就紅的臉,一下子成了紅布,埋怨的看了自己媳婦一眼。夏菊花也覺得好笑:「原來秋生家的叫翠萍,我覺得比陳秋生家的好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