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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壯是沒啥意見,夏菊花也不覺得自己不該多得一個工分——她比別人編的席都快,憑啥不能多得一個工。不過她還是和劉二壯跟會計說:「還是等二壯從供銷社回來再說吧。要不你們剛說要給別人一天記四個工,就給我記六個,那些人還不把我吃了。」
婦女們的嘴,劉二壯和會計都領教過,兩人點頭同意了夏菊花的意見,夏菊花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別人不知道夏菊花編席編出了花樣,坐在她旁邊的安寶玲可看得清楚著呢,見她回來就湊過來問:「我二哥咋說的?」
夏菊花上次跟供銷社主任打過交道,知道他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心裡對提價還是挺期待的。但蓆子跟糖霜花生不一樣,誰知道供銷社主任會不會看上眼,只好說:「還得看供銷社提不提價呢。」
安寶玲比夏菊花本人還樂觀:「我覺得行,你那幾個字編得多好呀,大小都一樣,別說結婚的年輕人,就是我都想給自己家編一張。」
夏菊花樂了,也不急著重新起邊,繼續去葦垛里找顏色深重些的葦杆破了起來。就算供銷社不提價,她還得繼續編普通的葦席,也得把給會計兄弟結婚用的蓆子編好不是。
沒等夏菊花把所有挑出來的葦杆破完,劉二壯已經從供銷社回來了,臉上看不出多少喜氣,反而表情十分凝重的看著編席的婦女們。
安寶玲知道他是從供銷社回來的,不由碰了碰夏菊花的胳膊:「我二哥這是咋啦,就算供銷社不同意提價,也不至於跟丟了錢似的。」
夏菊花也覺得劉二壯的表情有些奇怪,就如安寶玲說的,供銷社不同意提價,那夏菊花接著編普通的蓆子好了,劉二壯用不著苦大仇深的看著所有人。
沒見大家被看的席都不知道怎麼編了,還有人竟然被葦片劃破了手指頭——以前也沒見劉二壯這麼有威嚴呀。
「嫂子,你過來我有點事和你商量。」劉二壯又把編席的人看了個遍,最後招呼夏菊花。安寶玲十分不解的看向夏菊花,發現大嫂也一臉詫異的看劉二壯。
看來大嫂也不知道劉二壯找她是什麼事兒。
夏菊花心裡納悶,臉上自然帶著疑惑,劉二壯沒走遠,就在場院邊上等著她。見夏菊花過來,他先嘆了一口氣說:「嫂子,供銷社覺得你那張席編的挺好,同意按二塊一張收。」
一張席就提價五毛,這難道不是好事兒嗎?劉二壯咋還跟人欠了他錢似的?夏菊花越發不解,不過她的性格從不主動打聽事兒,只看著劉二壯等他接著往下說。
劉二壯對大嫂很了解,才覺得接下來的話很為難。再為難也得說,他又往場院裡看了一圈,仍然沒發現能代替夏菊花的人,只好開口道:「供銷社想跟咱們生產隊定兩百張席,都要你編的那個花樣。」
還是好事呀。生產隊編席的婦女有十幾個人,按現在的進度有一個月就能完成供銷社的訂單,都不會耽誤過年。看著劉二壯為難的表情,夏菊花後知後覺的想到,花樣是自己想出來的,新席也是自己編出來的,場院裡的婦女們還不會編新花樣。
於是她向劉二壯笑了一下:「沒事,下午我把新花樣教給大家,一起編很快就編完了。」會編葦席的哪兒有笨人,不過是大家的手藝都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沒有人想過改變罷了。
夏菊花相信,只要她用心教,這些婦女用不了兩天,都能學會怎麼把雙喜編到席上去。
誰知劉二壯聽了她的話,表情並沒有鬆動多少,還是那麼擰著眉苦著臉站著,真跟夏菊花欠了他幾百塊錢不還似的。
夏菊花想了想又說:「其實你把這些人分分工,誰破葦片破的好就專門破葦片,編席快的就專門編席,找不同顏色葦杆的也專門派個人,二百張席不是難事。」
劉二壯聽到嫂子一心替自己分憂,更不好意思把話說出口了。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說,王彩鳳已經抱著劉保國出現在場院邊上,見夏菊花在跟劉二壯說話,叫了一聲:「娘。」劉保國更是張著兩隻小手一邊叫奶一邊求抱。
這下子劉二壯不說也得說了。在夏菊花疑惑家裡有什麼事兒,讓王彩鳳非得抱著劉保國來找自己的時候,聽到劉二壯艱難的說:
「供銷社主任說了,上次你炒的花生縣供銷社很滿意,所以想讓你再炒二千斤花生。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彩鳳她堂姐帶著東西一起過來了。」
夏菊花一下子知道劉二壯為啥不好意思說出口了:她給供銷社炒花生,是按斤得補貼,實實在在落在自己的口袋裡。給生產隊編席卻不一樣,得先教會這些婦女,然後每天得到的只有五六個工分。
沒上過學的都會算這一筆帳。
生產隊長劉二壯也會算,還算得很精明——供銷社主任說了,如果一個月內能交上二百張席,就直接給生產隊現錢,賣的好的話過了年還會跟生產隊定。一張席足足多出五毛錢,劉二壯傻了才不同意。
他可以同意,夏菊花怎麼辦?兩千斤花生同樣不是小數目,炒起來得費力氣、看火候,同樣需要年前交到供銷社。大嫂哪兒來的時間即炒花生又教別人編席?!
從生產隊的利益出發,劉二壯當然希望夏菊花教會所有人編新花樣。可是從夏菊花的角度呢?一直覺得對夏菊花和兩個侄子有所虧欠的劉二壯,真沒有立場讓夏菊花放棄替供銷社炒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