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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是吃閒飯的,相反要沒有你這家才亂套呢。你記著,你在家裡乾的活兒,一點兒也不比我們上地掙工分差就行了。」夏菊花見王彩鳳愣愣看著自己,最後有些惡狠狠的對她說。
上輩子她見多了男人因為掙工分多,就嫌棄在家操持家的媳婦吃閒飯、動不動就沖媳婦揚拳頭,現在平安莊這種事兒幾乎絕跡,可夏菊花想起來還是一肚子氣。
「哎呀隊長,你這話就應該在開大會的時候,跟那些男人都說說。」趙仙枝站在院門口,顯然已經來了一會兒,並且把夏菊花剛說的話都聽見了。
去找趙仙枝的陳小滿,看夏菊花的眼神里都是崇拜,她覺得只有隊長這樣比男人還能幹的女人,才敢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多少年來大家都認為家裡的活就該是女的干,她們明明每天比男人累,還常被罵吃閒飯的。
可隊長說家裡的活不是女人一個人的,就連孩子也應該是兩個人一起看!
彩鳳嫂子也太有福氣了,有這麼一個通情達理的婆婆,還這麼能幹。自己要是有隊長一半,不,一少半也行,就再也不擔心以後的生活了。
陳小滿是這麼想的,趙仙枝則直接說出口了:「你這樣的婆婆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誰嫁進你們家都是上輩子燒高香了。」
王彩鳳一直沒說話,可她的眼神也一直跟著夏菊花,生怕婆婆一會就從自己眼前消失了一樣。懷裡的樂樂被抱緊了不舒服,唔唔兩聲撇嘴要哭,才把王彩鳳給驚醒了:「娘,樂樂好象鬧覺了,你們說話吧,我哄她睡覺去了。」說著快步走回東廂房,在進屋後才敢把眼角的淚擦掉。
趙仙枝看著王彩鳳匆忙進屋的背影沖夏菊花說:「她咋這麼好命呢。」
夏菊花沒好氣的給她一句:「我找你有正事兒呢,你光說彩鳳幹啥。」
當然是正事兒重要,等人都來齊了,夏菊花就告訴大家供銷社訂了三百個藍子,每個給八毛錢的事兒。不過也說了,供銷社希望能讓葦皮變成別的顏色,染布的顏色能不能同樣染葦皮,還得試過才知道。
李大丫是見過兩閨女編藍子的,聽說那不到半尺的小藍子竟能賣到八毛錢,先感嘆了一句:「供銷社可真有錢。」那藍子又不能盛東西又不能吃,竟然花八毛錢買,有錢沒處花了吧?
張翠萍關注的是:「紅玲,那藍子好學嗎,多長時間能編一個?」要是好幾天才能編一個出來,記工分的話就不划算了。
紅玲笑著說:「我們都是剛開始編,不順手,那個葫蘆形狀的一天也能編一個,紅翠和小滿她們那兩個簡單,半天就能編出來。」
划算!
趙仙枝按捺不住,接著紅玲讓她快點兒教給大家編藍子,被夏菊花給制止了:「不管咋編,都得先把葦皮給破出來,然後再試試幾天能染好色,幾天能晾乾,泡過的葦皮脆的話還得想法子。」
李大丫開口了:「就算是泡過的脆了,咱們也能趁著沒幹透的時候就編,等編好了再晾乾就行了。」
也是個法子。幾個人湊到一起商量了好半天,最後讓人發愁的是場地問題:就算今年雨水少,可來年呢,冬天呢?還有太陽一天比一天毒,坐在大太陽地底下編藍子,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把人曬乾了。
「不行咱們跟冬天一樣,編點兒葦帘子,找幾根木頭撐著頂起來,跟屋頂一樣不就不怕曬了。」趙仙枝很心疼原來的葦牆,冬天場院再需要的話還得重編。
可是張翠萍不同意:「那得用多少葦杆,能編多少藍子呀。」現在的葦杆都能染成別的顏色,就算本身發黃點兒也沒關係,她可捨不得用來編葦帘子——跟把錢鋪在頭頂有啥區別!
李大丫難得打趣地說:「秋生是咱們生產隊的會計,把媳婦都教的這麼會算帳啦。」
大家笑過之後,又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可以用玉米秸和高粱秸代替葦杆編成帘子,效果應該同樣好。
不過夏菊花想的就多了點:「這麼四處露風的,冬天在裡頭編席太冷了。等過段時間男人們閒下來,讓他們多脫點兒土坯,把場院結結實實壘圈牆出來,最好跟蓋房子似的留出門和窗戶,大家冬天能少糟點兒罪。」
沒人覺得夏菊花說的不現實——經過一冬天的集體勞動,婦女們都愛上了大家湊到一起編席時,你看看我、我比比你的感覺,又能一起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的話,比在家裡自己編席的憋悶強太多了。
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提出大家可以把葦杆帶回家裡編藍子的話。她們是一個集體,當然要一起完成任務。
要一起完成任務的婦女們,心更齊了,把自己家裡沒燒的玉米秸、高粱秸送到生產隊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心疼。生產隊也沒白要大家的秸杆,每一家都分了一斤麥麩里篩出的白面做為補償,讓本來有些微詞的男人們老實閉了嘴。
他們早就發現了,隊長自己是女的,所以心裡偏向女的,還偏的十分不怕人發現,他們有啥辦法?
沒辦法的男人們,天天還在重複著挑水澆地的活計:天旱太陽大,三天不澆水地里就張嘴了,總不能看著辛辛苦苦種下去的莊稼,都耷拉腦袋不是。
莊稼,可是農民的命呀。
就在平安莊的社員們為了莊稼掙命的時候,兩輛鄉下很少見的吉普車,悄悄停在了村西頭,頭一輛車剛開始減速,後頭的車已經停下,後車門迅速從裡頭打開,夏菊花如果在旁邊的話,就能認出開門下車的,正是她在齊小叔辦公室見過一次的縣革委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