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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菊花聲音還是剛好兩人能聽到:「我們家都是大人,吃的糧食多,拿不出多少餘糧來。再說一兩百斤糧食,多賣那麼幾十塊錢,真等到來年四五月接不上頓,大家又都把餘糧給交了,想找人買點兒都買不到,可咋整。」
李常滿家的沒說話,用眼睛一直打量著夏菊花。夏菊花心裡有些沒底,好在還能繃得住,一臉坦誠的任由李常滿家的打量。
「劉嫂子,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你也信了陳秋生家的話?她真找會看的人看了,來年真有災?」
陳秋生家的!
夏菊花十分無奈的搖頭:「啥會看不會看的,咱們可都是革命社員,不能信迷信知道嗎?我就是算著自己家的人口,實在沒多餘的糧食。」
李常滿家的就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又是好半會沒說話。夏菊花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如果她真聽不進去的話,將來挨餓也怨不到自己頭上。
「得了,你看看陳秋生家的幹啥呢,讓她過來。」說不通夏菊花也不準備多說——會看的又被人提起,她必須得親自敲打陳秋生家的——真當紅小隊的人每次來平安莊是走過場呢?
李常滿家的聽話的轉身就走,走到葦牆那兒回頭看了夏菊花一眼,才進了場院。不一會兒陳秋生家的就過來了,她的表情十分興奮,老遠就衝著夏菊花喊:「隊長,你是不是有什麼任務交給我,你放心,我保證能完成好。」
你就是完成的太好了,把沒交給你的任務都完成了。夏菊花看著她靠近,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由興奮變得忐忑,才問:「秋生家的,你是不是覺得日子太好過了,啥話都敢往外說?」
陳秋生家的明顯被嚇著了:「我說啥了?」
「你說啥了,你說誰會看,那個會看的人在哪兒?」夏菊花沒留客氣,直接把話說明白了:「現在連大隊都知道你搞封建迷信,我看你咋辦。」
陳秋生家的臉一下子白了:「隊長,我那不是想著讓多點兒人信,省得你來年為難才說的嘛。大隊咋就知道了呢,這可咋辦呀,不會讓我進紅小隊的學習班吧,會不會不讓秋生當會計了?」
早知道怕,還敢往出說那話?夏菊花直接上手拍了她一下子:「大隊長說了,讓你這幾天小心點兒,不許再跟人說這個事兒。還有,糧站要收餘糧,別人家都能不交,你們家咋也得交上點兒。」
「憑啥?」陳秋生家的有些不服氣:「要是來年真有災,我家咋辦。」
「就憑你別的不說,非得說自己找人看了。你說你平時多精明個人,咋就不知道啥話不能說呢。」夏菊花心裡還是感激她的,所以把話都說得明明白白:「只要你交上點兒餘糧,村里別人家不交或是交的少,有人想拿你說過的話當把柄,你就能堵住他們的嘴。」
「你想想,跟進學習班比,是挨兩頓餓好受還是讓人□□好?」
陳秋生家的傻眼了:「非得交呀?」她可聽陳秋生說了,隊長和五爺都在想能省糧食的法子呢,別人省還省不過來,他們家卻得往出交糧食,想想就心疼。
夏菊花還得接著囑咐她:「那話你真不能再說了,以前跟誰說過也得囑咐囑咐,跟外人別說漏了嘴。」
陳秋生家的木木的點了點頭,一步一挪的往葦牆走,要進去的時候回頭看夏菊花,可憐巴巴的問:「隊長,那你呢?」
夏菊花除了向她點點頭,還能怎麼辦?剛才她跟李常滿家的說自己家不交糧,是給李常滿家的一個信號,可是做為生產隊長,這餘糧多少都得交點兒。
有了陳秋生家的這個會計家屬傳播封建迷信,夏菊花上交的餘糧,還得比她原計劃的多。
所以去掛麵廠買麥麩,不光是李長順對夏菊花的要求,更成了她本人的迫切需要。人呀,真是什麼時候都不能把話說得太滿呀。
夏菊花多想當初李常旺家的帶頭推舉自己做生產隊長的時候,自己沒說出試試那兩個字,那樣不僅能保住自己家的糧食,得少操多少心!
就這麼後悔著,夏菊花還挺有勁的又跑到修渠的地頭,發現三十個人的修渠隊,在她兩天沒到場的情況下,竟然進展的還很順利。
「這兩天我沒來,有人給你們送薑湯水沒有?」夏菊花問正在推土的陳冬生。陳冬生呲牙一樂:「我們不讓她們送了。現在婦女們比我們還忙,哪兒好意思再讓她們特意給我們煮薑湯。」
有道理,看來平安莊婦女們的地位,有所提高呀。夏菊花笑著說:「喝了好幾天薑湯,突然不喝了,沒有不得勁的吧?」
「沒有。」劉志全劉志雙兄弟兩個在渠底下吼了一嗓子,就有人笑著罵他們:「知道你娘來了,用不著這麼大聲告訴你娘你幹活呢。」
劉志全嘿嘿兩聲就接著刨土,劉志雙接了一句:「我幹活還不能讓我娘看看,好讓她晚上給我做點兒好吃的。」
陳冬生聽了一樂,見夏菊花支起一輛推車,主動上前替她往筐里裝土,小聲問:「隊長,秋生媳婦說的有譜不?」
夏菊花現在一點兒也不想聽人提起陳秋生媳婦,不耐煩的說:「自己想去。」
老實人陳冬生就是想不明白,才特意問夏菊花的。見她不耐煩,倒沒急著非得到答案,想的是等晚上讓自己媳婦去跟隊長問個實底。
誰讓他媳婦跟隊長關係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