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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壯當生產隊長,對婦女們傳閒話的本事再了解不過,夏菊花好不容易得了個掙錢的門路,他可不能讓這些婦女們給吵吵黃了。
昨天老劉家已經夠對不起夏菊花的了。哪怕劉二壯知道夏菊花不會把孫氏兒的錯怪到他跟李大丫頭上,心裡還是覺得是自己沒勸住娘,沒能鎮住劉四壯和孫桂芝,才讓他們有機會找夏菊花的麻煩。
憑什麼找夏菊花的麻煩呢?人家娘三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求老院的人幫襯,分家後沒吃過老院的一口東西,咋還有臉說人家不孝順呢。
劉二壯想不通,李大丫更想不通,所以昨天她不光沒跟著孫氏她們一起去找夏菊花的麻煩,還在孫氏和孫桂芝灰溜溜回家之後,說了不好聽的話。
劉二壯知道,孫氏一直不喜歡李大丫,可他覺得李大丫說的沒錯,就由著李大丫說下去。不想孫氏對劉二壯眼睜睜看著李大丫對自己大放厥詞,氣得不行,不敢往死里罵指望養老的二兒子,孫氏竟指揮孫桂芝打李大丫。
孫桂芝竟然真敢對李大丫動手!李大丫肯定不讓她打著自己,結果說不上兩敗俱傷吧,反正今天李大丫不肯上工了。
她對劉二壯說:老太太眼裡只有一個兒子兒媳婦,以前沒動手她也就忍了,現在孫桂芝一個當兄弟媳婦的想打嫂子,她可不能忍。
天天下地掙工分的人還要挨打,那還掙什麼工分,乾脆跟孫桂芝一樣在家裡白吃飽養好身子,免得下次打架的時候吃虧。
劉二壯能說什麼?他什麼也不能說,甚至心裡想著,自己這一房是不是也該跟大嫂一樣,從老院裡分出來。他不是頭一次想從老院分出來單過,以前他只是想想就自己把自己勸著放下了,這一次卻怎麼也勸不了自己。
娘怎麼能讓孫桂芝打他媳婦呢,當時劉二壯覺得娘想打的不是他媳婦,而是他。娘可真心狠。
劉二壯在不由想起夏菊花帶著兩個孩子,連點口糧都沒有搬出老院的情景。那時的娘就心狠,這麼多年從來沒變過。正因為娘的心狠,劉二壯更覺得對不起夏菊花,也更不想讓人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活攪黃了。
夏菊花倒不知道劉二壯替自己擔著心,她對自己眼前的兩麻袋花生米很滿意。花生多點兒好呀,多了才能多掙錢。何況王彩霞已經跟她把主任的意思交待清楚了,一斤生花生米只要出八兩熟花生,供銷社就可以接受。
夏菊花覺得供銷社主任不是自己懂行,就是向別人打聽過了,一般來說一斤生花生,火候拿捏的好,的確可以出八兩熟花生。
可是他卻忘了,他讓夏菊花炒的不是普通的熟花生,而是糖霜花生,不能和普通花生似的炒那麼干,失水少就壓份量,加上糖的重量,其實一斤可以出八兩五。
不過夏菊花沒實在的向王彩霞和盤托出——別人不知道炒貨中的竅門,正是夏菊花自己吃飯的本事。
「娘,供銷社啥時候要炒好的花生,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幫你吧。」王彩鳳也看著兩麻袋花生兩眼放光,心裡對婆婆佩服的五體投地。
村里不是沒別人會炒糖霜花生,可誰能象婆婆一樣炒一次,就接了這麼掙錢的活計!一斤一分五,一天炒上一百斤,就比編葦席掙的多一倍。
這兩麻袋足足有四百斤,聽堂姐的意思要是縣供銷社也認可婆婆的手藝,還會再送更多的花生過來。所以她不光得幫著婆婆把眼前的花生炒好,最好能把手藝學到手!要是她能學會,好處還用說嗎?
夏菊花不用看也知道王彩鳳心裡又打算盤了,直接拒絕她:「你得帶著保國,自己還是雙身子,可受不了這個累。」真當炒花生是輕巧活兒呢,這可不是炒上一斤二斤自己家吃。
哪怕夏菊花對孫子們已經沒有什麼期待了,也沒到非得讓一個孕婦乾重活的地步。王彩鳳只當夏菊花不想教自己手藝,嘴裡還在哀求:「娘,保國都這麼大了,別人家的孩子都能自己玩兒了。我肚子裡的這個也已經快五個月了,穩當著呢。」
咋有人聽不懂別人的關心呢?夏菊花奇怪的看了王彩鳳一眼:「你真想幫忙?到時候有個啥事兒,我可沒法跟志全交待。」
「能出啥事兒。」王彩鳳一口咬定自己能幹好:「再說志全昨天晚上又跟我說了,娘這些年不容易,讓我別仗著有了身子,就凡事都推給娘。」這個時候當兒媳婦的話不管用,得把婆婆看重的親兒子舉到前頭。
夏菊花不想勞累孕婦,是上輩子孫媳婦有孕之後,全家人都快把她供起來了,這才下意識的覺得孕婦金貴。既然王彩鳳自己覺得能幹活,她也不能掃了人家的興。
當然打水洗花生米、用水稍微泡一下花生之類的活不能讓王彩鳳做,夏菊花分給她的任務就是燒火。就這王彩鳳已經挺高興的了——炒貨嘛,火候的大小可是關鍵。婆婆一上來就讓自己燒火,不是信任自己,想實心實意把手藝教給自己是什麼?!
娘兩個配合著,等孫紅梅下地回來,已經炒好了兩大鍋,夏菊花覺得能有個百十來斤。王彩鳳坐在板凳上燒火,不是不烤的慌,肚子不是不憋屈,可她心裡高興呀,見到孫紅梅回來了,主動跟她打了個招呼:「紅梅回來啦。」
孫紅梅這半天可不好過。孫家莊不靠湙河,所以她沒學過編葦席,只能跟另外一些同樣不會編席的人一起,起地里的玉米柵,也就是割完玉米秸後留在地里的玉米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