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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還是提出了一個夏菊花沒想到的問題:「隊長,年初養豬的時候,你婆婆說他們家人口多剩飯多,非得要一頭豬的指標。現在有麥麩了,給不給她送去點兒?」
咋還繞不過那個老太太了呢?夏菊花無奈的看了五爺一眼——把買來的麥麩說成用來養豬牛,是她跟五爺商量好的說辭,要是讓孫氏知道了,她一定會來鬧著要。
五爺吧嗒著旱菸袋,含糊不清的說:「不給,她要是非得不講理,那咱們也不用跟她講理,讓她把豬交回來,連應該剩下的飼料也一起交回來。」
現在農村養豬,跟伺候祖宗差不多,因為收購站不是什麼豬都收,不夠一百五十斤的豬都算沒完成任務,不光要挨批,下年上級配發的生產資料也會被相應扣除。
正因為這樣,家家提起養豬都頭疼,劉二壯就提出還是生產隊集體養豬,派一個飼養員專門伺侯豬祖宗,每頭豬每年補貼一百斤高粱。
平安莊的飼養員是陳秋生的叔伯兄弟,叫陳路生,是個老實人,從沒剋扣過啞巴牲口的飼料,每年平安莊交任務豬都挺順利的。結果因為太順利,就被孫氏給盯上了。她認為是個人養豬都能跟陳路生養的一樣好,年初的時候鬧著要自家也養一頭。
劉二壯那時還沒明面上不聽孫氏的話,捏著鼻子認下這事兒,連豬帶飼料一起抱給孫氏。現在已經快到年底豬出欄的時候了,把豬收回來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在場的人都不怎麼看好孫氏養的豬。五爺把菸袋鍋子在鞋底上磕打兩個,對劉大喜說:「你把二壯給我叫來。」
趁著劉大喜叫人的空兒,他們已經把牛車趕到了糧倉邊上,陳秋生和夏菊花一起打開糧倉門,同時嘆了一口氣:糧倉里的糧食太少了。
這麼少的糧食,平時生產隊也沒有動用的資格,因為裡頭糧食的名字叫儲備糧。
「隊長,你不是覺得咱們儲備糧太少,想著放點麥麩看著好看點兒吧?」陳秋生聽到夏菊花的嘆氣聲,半開玩笑似的說。
夏菊花明白陳秋生對自己沒跟他說買麥麩的事兒,有些不滿,也沒打算瞞著他:「你還別說,我真是這麼想的。我倒願意這些麥麩永遠別用上,真到了用上那天,總比吃樹皮強吧。」
啥?陳秋生看夏菊花的眼神不對勁了,啥年頭讓人連麥麩都得吃,做為有過一次經歷的人,他心裡太清楚了:「隊長,你可別嚇唬我。」
夏菊花苦笑了一下,她都多長時間沒苦笑過了:「不是嚇唬你,你不覺得今年冬天雨水太少了?」
她不說陳秋生還真沒注意,一說起來可不是咋的,就今天那一場地皮都蓋不全的小雪,跟往年真沒法比。不過他還抱了一絲希望:「咱們不是修渠了嗎,修好了不指望著增產,不減產就行呀。」
「上頭可不是這麼算的。」夏菊花打破陳秋生的幻想:「每年修渠的任務都是上頭定好的,修了多少渠增加了多少水澆地上頭比咱們自己都清楚。旱地變成水澆地,公糧數就跟著變成水澆地該交的數,不減產咱們也交不起那麼多公糧。」
愁死個人了。陳秋生又嘆一口氣,搬麥麩的速度更快了。
更愁人的消息是劉二壯帶來的——他娘孫氏養的豬,據他目測連一百四十斤都到不了。五爺直接炸了:「我去生產隊的豬圈看過了,哪頭都是一百六十斤朝上,你娘把豬飼料料自己吃啦?」
本來是句氣話,可是劉二壯低下的頭,讓人認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孫氏根本沒把所有的飼料,都用到豬身上。
「這樣不行二壯。」夏菊花很想問問劉二壯到底知不知道他娘是個啥脾氣,年初咋就放心把一頭豬交給她養。這豬可不是劉二壯自己的,是全生產隊人一年到頭吃肉的指望!他咋能為了自己的娘順心,就讓全生產隊的人都不順心呢。
五爺也氣的直喘粗氣:「你現在就回家把豬送到生產隊的豬圈裡去,讓路生養最後幾天,還能長几斤肉。要是放到你娘手裡,說不定最後連一百斤都剩不下。」
劉二壯覺得自己一個人完不成這個任務,期期艾艾的不願意獨自回去面對孫氏,氣的五爺拍了他一巴掌:「你這沒囊氣的勁!難怪這些年讓你娘給捏的死死的。你不當這個生產隊長算對了,要不全村人都得跟著吃不上肉。」
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夏菊花不得不拉了拉五爺的衣襟——劉二壯做出跟孫氏分家的決定,應該是把對孫氏的不滿都發泄淨了,現在說不定心裡對孫氏起了內疚,不願意再跟孫氏正面衝突。
可是生產隊的豬,是真不能讓孫氏再養了,所以五爺和夏菊花、陳秋生一起來到了老劉家,開門見山的跟孫氏說明了來意。
孫氏不出意外的不同意——一百斤高粱是全年的豬飼料,現在還差二十多天,她不想把剩下的豬飼料退出來。
「你自己看看你養的豬,說是一年豬有人信嗎?」五爺指指趴地圈裡的豬,又指指孫氏的鼻子:「這是全村人的指望,你這豬交任務人家收購站不得把你攆回來?」
「當初我說不養,是生產隊生逼著讓我養的,它不長肉我有什麼辦法?」孫氏顛倒黑白的功力又見長,當著劉二壯說出這樣的話一點兒心裡負擔都沒有。
聽到動靜的李大丫和安寶玲早已經站在各自的門前,見孫氏說瞎話眼睛都不眨一下,雙雙露出諷刺的表情,連李大丫都沒上前,就在看看劉二壯有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