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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開口說這麼些話,李大丫說到後頭聲音都劈了,尖利的能刺進人的心裡。劉四壯見媳婦一回家,就把二嫂給得罪了,上去就給了孫桂芝一個嘴巴。
在他想來,自己打了孫桂芝一巴掌,李大丫見孫桂芝因為她的話挨打,咋也該攔一下自己,或是讓自己別和孫桂芝生氣,自己順著台階給李大丫說兩句好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不想李大丫直接把剛端來的飯盛出一碗來,放到炕沿上叫孫氏吃飯,剩下的都端出了門,回頭只說了一句:「孝敬娘是我們該做的,可是劉四壯你只是劉二壯的兄弟,輪不著劉二壯孝敬你。」
就這李大丫也不解氣,下午碰著夏菊花的時候好一通倒苦水:「嫂子,你說咋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夏菊花覺得孫氏幾個咋鬧妖都在意料當中,搖了搖頭說:「他們鬧讓他們自己鬧去,你們當聽不見就得了,你看寶玲就不用生這個氣。對了,那個劉志亮到底哪兒去了?」
劉志亮能去哪兒,他從看到街上出現了孫氏四個人身影的那一刻,就跑到了村西頭的柴火垛,扎進不知被誰掏出來的小洞裡,恨不得從此再也沒人發現自己。
幾個月了,劉志亮想過各種他爹娘奶奶回到平安莊的樣子,沒有一種是這麼狼狽的。他心裡有一點兒慶幸,被紅小隊帶走的是劉紅娟不是他自己,又有一點兒後悔:
那天他聽到妹妹攛掇奶奶,要去公社用舉報夏菊花好換回爹娘的時候,要是能攔住她們,是不是奶奶就不用同樣受幾個月的罪。
自始至終,劉志亮都沒後悔把劉紅娟推給紅小隊的人——這個妹妹跟他娘一樣是個事兒精,天天想著讓別人倒霉,就好象別人倒霉了她能得多大便宜一樣。
結果往往是別人沒倒霉她們自己卻倒霉了,然後就開始哭天搶地的覺得人家不該跟她們計較,好象她們多無辜一樣。
自己咋就攤上了這樣的娘和妹妹。頭開始劉志亮希望孫氏幾個回到平安莊,是因為他奶奶最疼的就是他這個小孫子,有啥好東西都留給他,不象他二娘和三娘一樣,吃東西家裡幾個孩子平分,誰也別想多吃一口。
這幾個月李大丫和安寶玲生怕家裡人累壞了身子,想著法子給大家做點兒好的。劉志亮輪著在兩家吃飯,有時會想,自己要是二娘或是三娘的兒子多好。
是,二娘和三娘的孩子不招奶奶待見,奶奶的好東西他們一點兒也摸不著。可人家的爹娘能幹呀,人家的兩個姐姐,都編席掙錢呢,晚上還去跟著劉力柱學認字,他的爹娘和妹子,能行嗎?
自己的爹娘,咋就不能象二大爺三大爺一樣,老實下地掙工分。自己的娘,咋就不能象二娘三娘一樣,只管自己一家子的事兒,非得挑唆著奶奶管那兩房要東西呢?
劉志亮想不明白,他只知道那兩家的堂哥堂姐看不起他們一家子,認為自己一家子仗著奶奶老占他們的便宜。可奶奶能一直幫著自己一家子占便宜嗎?
自己一家被紅小隊抓走了,二大爺和三娘馬上跟奶奶分家,奶奶一定跟往常一樣哭鬧過,可自己回到平安莊,家還是分了。
可見要是人家不想再讓奶奶占便宜,奶奶就一點便宜也占不著,那自己家的日子咋過呢?劉志亮想到這兒的時候心裡一點兒亮兒都沒有,他知道自己爹娘掙不來一家子吃的工分。
難道自己以後也跟爹娘一樣?劉志亮小小的腦袋裡隱約明白,那樣是沒好日子過的。可咋才能有好日子過呢?
想著想著,劉志亮睡著了。
他在柴火垛里睡著了,平安莊卻翻了天:孫桂芝左等劉志亮見不著人,右等劉志亮見不著人。李大丫把飯端走沒有四房的份,讓孫桂芝更氣惱的失去理智,劉四壯攔都沒攔住,被她跑到場院裡找到夏菊花嚎了一嗓子。
嚎的內容就是李大丫和安寶玲兩個,沒好好看著劉志亮,把她兒子給逼走了,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定要讓夏菊花這個生產隊長給她一個說法。
夏菊花想過孫氏幾個人回到平安莊,肯定不會消停,沒想到孫桂芝這麼快就不消停,起因還是自己剛跟李大丫議論過的劉志亮。
如果沒當生產隊長,夏菊花能當孫桂芝的話是放屁,可現在她是生產隊長,劉志亮年紀再小,那也是生產隊的一口人,她就不能不管。
管之前卻可以喝止孫桂芝的哭嚎,不讓她把屎盆子扣到李大丫和安寶玲的頭上:「大丫和寶玲拿了你多少錢,得替你看著孩子?劉志亮今年是三歲嗎,得天天讓人跟在屁股後頭看著?」
「嫂子呀,你可不光是我嫂子,你還是生產隊長,可不能偏心的沒邊。」孫桂芝幾個月沒用的挑撥工夫,一點兒也沒荒廢了:「志亮也是你侄子,你不能因為跟她們兩個好,就不管他的死活呀。」
夏菊花不耐煩的叫過陳秋生來:「叫人在村里好好找找,再去劉力柱那兒看看,劉志亮是不是跟著上課呢。」
陳秋生先就否決了劉志亮上課的說法:「那小子天天就想著玩,在力柱那兒根本坐不住。」然後才吹哨叫人。
正在跟林技術員一起,翻看紅薯出苗情況的社員們跑過來一聽,是孫桂芝找不著兒子,要讓大家一起幫著找,開口就是埋怨:「十幾歲的半大小子,不說讓跟著干點兒活,天天亂跑,真是有啥樣的爹就有啥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