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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二人的重逢依然是帶有條件的,她們的關係不能讓人知道,便只能假裝維持表面的不熟。但嚴微已經知足了。只要還能看見那張熟悉的親切的臉,能夠看見她的笑容——就算是刻意偽裝的,只要知道她還安好,那麼無論再經受怎樣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地獄再可怕,再殘忍,又如何!她已經見到了心中的光。只要有光,哪怕是從縫隙中勉強透進來的一點點,便也足夠了。足以讓人忍耐一切,足以讓人固守內心,足以讓人堅持自我。
嚴微又變成了那個強大的、冷靜的、堅韌得仿佛一堵毫無破綻的堅硬牆壁的自己。她要保護她,當然也保護自己,保護二人共同為之奮鬥的事業,保護心中堅定的理想與信念。
在此後兩年裡,許幼怡和嚴微還會默契合作,繼續堅持情報工作,直到76號覆滅,直到抗戰的勝利,直到最終的光明。
她們還會遭遇很多困難,很多磨鍊,很多痛苦,但是只要兩個人能夠相聚,彼此互相作為信念,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難關。
只要有愛,便有幸福。
無間地獄雖苦,苦至連綿一生不絕,是苦在整個人生,苦在這談不上公平也並不溫暖的殘酷世間。
但如果有這麼一個摯愛之人存在,並且擁有平等回應的愛,那麼任何外在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有愛才有自我。有愛才有信念。
願她們的故事能為你帶來一點信心和勇氣,也願你我終究都能擁有這樣的愛,這樣的幸福。
(完)
第50章 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一)
1935年寒冬,開往海參崴的火車上。
一路向北行進,溫度越來越低。車上旅客皆裹緊身上所有衣物,但依然冷得直打寒戰。然而其中卻有一高個子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她只穿了一件厚呢子黑色風衣,圍了條不甚厚的灰色圍巾,戴了一頂褐色貝雷帽,一條長長的麻花辮順著肩膀落在胸前。她看起來身材瘦削單薄,此刻卻毫無寒冷感覺,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裡,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冷淡而又漫不經心,但若你一直盯著她看,她的目光便會如同探照燈一般掃射過來,犀利而警覺地審視著你,讓人不敢再看下去,只得惶然移開目光。
然而一位褐發碧眼的高加索男人卻似乎不信這個邪,竟然站起身來,徑直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坐在她的身邊,臉上表情做調笑狀:“Hey my love,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ink with me?”此時列車上冷得如冰窖一般,只怕有酒也凍上了,又上哪裡去喝酒呢?顯然這男子沒安好心,只是在調戲那女孩罷了。
但女孩看著他,似乎對他的意圖毫無察覺,臉上竟有了些笑意,露出了兩個好看的小酒窩:“Where?”
男子笑得很猥瑣:“Not here.”說完,便要引她去車廂盡頭,那裡通向列車後段的運貨車廂。
車廂里的其他人心中便如明鏡一般,暗自為這女孩的安危擔憂起來。但女孩卻絲毫沒有防備,笑著說:“All right.”然後便跟著那男子站起身來,朝著車廂後面走去。
車內人不由得搖頭嘆息,又一個好女孩要落入狼口了。
高加索男人以為自己今日又成功捕獲一個獵物,正得意忘形間,剛剛走進那運貨車廂,便被迎頭一個痛擊,不偏不倚地正中下頜,立刻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那女孩收回拳頭,從腰間抽出一把泛著寒光的精緻匕首,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眼看就要衝著那男人的喉嚨直刺過去,只要一下,男人便會在無意識中一命嗚呼,天氣寒冷,連血都不會濺出太多。
但是女孩卻沒有這麼做,她沉吟一會,終於還是收起匕首,大步跨過男人身體,朝著車廂的另一端走去,消失在另一節車廂的盡頭。
真是煩人。嚴意心想,在南京見過那兩個女孩之後,怎麼自己好像也受到了影響,竟然變得軟弱了。要是在從前,這種程度的男人,她根本不會有一點猶豫,只要機會來了,便立刻一擊必殺。她甚至就會在那滿是旅客的車廂里動手,至於別人怎麼看,又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只要不會危及到她,那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想起嚴微和許幼怡,她的眼中又浮現出了那張時常蹙著眉頭、不苟言笑的臉。但那人看見另外一個人眉眼彎彎的笑容時,緊皺的眉頭便會舒展,眼中便會釋出無限的愛意與溫柔。但這樣的眼神,在嚴意看來,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軟弱。其實她到現在都不甚理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嚴微能夠甘於脫離曾經的冒險快意人生,而走上如今這條過於陽光也過於平庸的道路呢?
現在好了,這種力量,好像也在影響她嚴意自己了。
嚴意猛然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這軟弱的來源從腦中甩掉。在列車到達目的地之前,她還有很長的時間,為自己沒有完成組織賦予的任務這件事編造一個合適的理由。
(二)
“什麼,嚴微死了?”史蒂文皺起了眉頭,他是嚴意在組織中的上級。
“是啊。”嚴意無謂地回答,一邊將一疊紙張丟在桌上,“我連報告都寫好了。”
“這誰能信啊?”史蒂文一臉懷疑,打開了那份報告,然後他看見了夾在其中的一張死亡證明,上面寫著嚴微的名字,還有死因,是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