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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局安排在六國飯店。許幼怡早就聽說過這家位於東交民巷使館區的著名飯店,最初是英、法、美、德、日、俄六國合資而辦,是各國公使、達官貴人的娛樂交際之地,也是動盪時局中軍政要人的避難所,因為各國勢力在此角力,反而成為哪一方都不管的法外之地。許幼怡在上海也是經歷過政要豪門生活,對這樣的場面絲毫不怵,只是匆匆來到北平,沒準備一件好的禮服,又來不及買。但范齊倒是想得周到,先引她到了一處客房,說這本來就是為她準備的房間,禮服也已買好掛在櫥內。許幼怡走進房間,看到禮服是自己喜歡的淡黃色,再一試,尺寸居然剛好合適,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她暗自思忖,自己執意跟姜斌來到北平,本來就是臨時起意的事情,只是在南京換車的時候,姜斌給北平警察局發了一封電報知會此事。然而不過短短兩三天時間,范齊就能夠做出如此安排,並且對自己的個人信息了如指掌。這難道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嗎?

    許幼怡突然有點後悔答應了范齊的邀請。說不定所謂謝一范的秘密也是謊言——這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許幼怡趕緊換下禮服,準備趁范齊還沒有發現的時候離開飯店。然而她剛走到房間門口,門就自己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然後很自然地把門帶上,反鎖。

    “你就是許幼怡吧?”那女人笑臉盈盈,一邊說話,一邊腰肢扭動,一雙細細的鳳眼看起來極有風情。

    許幼怡警惕地看著她,沒有答話,但是她察覺到那女人的臉似乎有點眼熟。

    那女人又開口:“我是謝一范的朋友,是范齊叫我來的,說今天晚餐時候可以與你好好認識一下。”然後她突然靠近許幼怡,語氣輕柔且曖昧:“而且,我們可以聊一聊,謝一范身上的秘密。”

    許幼怡看著她的臉,突然感覺整個人陷入了冰窖中,一時間渾身冷透。

    她突然想起來,這女人的臉為何看起來如此熟悉——因為她許幼怡確實見過,就在嚴微偷偷藏起來的第三張照片上,那個與她穿著相同款式軍裝的女人,只是面容更成熟、舉止更風情了些。

    換言之,這個女人,曾經跟嚴微認識,也許還是朋友。

    有那麼一瞬間,許幼怡幾乎要脫口而出:“你知道嚴微失蹤了嗎?”但是還沒有問出口,她就停住了。

    因為那女人已經伸出手來,做出要與她握手的姿態。

    面對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許幼怡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女人手上的銀色戒指,在房間燈光的照耀下,發出陰森的反光。

    這反光,就是許幼怡在嚴微住院的病房裡看到的那一幕!

    許幼怡只感到渾身冰冷,恐懼連同寒氣一起,從腳底升起,一寸有寸,直衝頭頂。

    從那女人的眼神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一種面對獵物時的玩味與嘲弄。

    許幼怡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知道她是許幼怡,是嚴微流連於俗世生活的根本緣由。

    她也知道她就是帶走嚴微、犯下罪案的兇手,是帶來如同死神般殘酷迴響的白玫瑰的不祥。

    那麼此刻的許幼怡,還有沒有可能逃出生天?

    被帶走的嚴微,是不是就被藏在這家神秘詭譎又深不可測的飯店中?

    在這樣艱險的境遇中,許幼怡突然冷靜下來。

    因為她意識到,自己依然還手握著一個巨大的優勢。

    那女人決計想不到許幼怡見過她與嚴微同拍的照片,也絕不會知道她帶走嚴微的那天晚上,許幼怡剛好瞥見了她的戒指。

    那個女人,並不知道,許幼怡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幾乎是剎那間的飛速思考,神經元數以億次記的激活與傳遞。許幼怡已經想清楚,自己應該如何應對了。

    無論是否成功,都只能孤注一擲!

    第10章 (十)逃脫

    嚴微知道自己已經失去自由很久了,久到她已經數不清日子,久到只能靠想念來支撐活下去的意志。

    最初陳露像個瘋子一樣折騰了幾天,然後就離奇地暫時放棄了,好像是在忙別的什麼事情以至於不能再把精力聚焦在嚴微身上。只不過她在離開的時候也沒有放鬆對嚴微的看管,而是安排了數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守在房內房外各處。嚴微有那麼一段時間以為是組織對陳露下達了新的任務,但是通過對守衛的觀察,她敏銳地發現,這些人並不像是經過組織的訓練,倒像是陳露不知從哪裡僱傭的職業保鏢。但詭異的是,這些人全部裝備著最先進的輕武器,有些型號甚至是嚴微沒有見過的,一看就是那種量產前會先在政府和軍隊推廣試用的新裝備。嚴微非常了解組織的行事風格,他們通常只專注於小規模的特種作戰行動,幾乎不與其他組織開展聯合行動,也禁止成員做類似的舉動。那麼陳露此種行為只能說明兩種可能,一種是陳露違反組織原則,擅自聘請職業保鏢參與行動;另一種就是,她陳露正在執行的任務,根本就不是組織下的,而是來源於另一個幕後的老闆。

    一個大膽的猜測逐漸在嚴微內心生長起來,讓她突然又生出了幾分信心:也許她不僅能夠逃脫陳露的控制,而且還能夠徹底擺脫組織的陰影。

    當然,如果不這樣堅信,也許她根本就熬不過去。以前嚴微沒發現,陳露居然是這麼變態的一個人,大概是她偽裝得太好了。就算平日裡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陳露總還是能時不時地抽空來折磨嚴微一下。她就像是一隻捕獲了獵物的野獸,但是又不想吃,就把受傷的獵物當作玩物一般,撥來弄去,又淺嘗輒止,讓痛苦像鈍刀子割肉,慢慢悠悠沒有盡頭。嚴微其實知道她的訴求是什麼,無非就是希望嚴微重新回到那種刀上舔血無法無天的僱傭兵生活,但這就意味著放棄許幼怡,放棄她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充滿愛與溫暖的新生活。所以嚴微當然不會鬆口,那就熬吧,看誰能熬得過誰。人對痛苦的承受能力是可以無限增長的,這是嚴微多年徘徊於生死之交的戰場生涯歸納出來的結論。某種程度上,她將痛苦當作一種策略,一種麻痹對方的手段。只要她嚴微能夠活著,就一定能夠等待機會,進行反殺,重新歸於她在意的人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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