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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阿斯加德種子從泥土中爬出來的那一天,在森林邊緣遇到了一個瀕死的女孩。女孩姓趙,旅遊時不小心走失,她懇求種子帶她出去。
「出去之後,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把我帶出去。我,我現在還不能死……」女孩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但她看著種子的時候,眼裡似乎燃燒著黑色的火焰。
種子扛起她,靠和植物的親和力找到一些果子餵她吃了,然後乘著中庭種子提供的世界樹根向著有人類痕跡的地方趕去,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女孩送到了人類的公路旁。
種子不要什麼特別的報酬,她只想趕到小王子身邊去。
「謝謝你,謝謝你。」人類女孩落下淚來,她抓著種子的手,死死攥著不肯放,「你是仙人嗎,還是山鬼精靈?我叫趙箏,我不是自己走丟的,我們旅行團的導遊和村民勾結,把我們綁了想勒索,我是逃出來的,我的男朋友還在裡面……」
種子輕輕掰開女孩的手指,女孩脫力地跌坐在地,然後又咬牙扶著樹站了起來,恨道:「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的!」
女孩最終被留在了原地,但是種子送給了她一點屬於自己的神力,這點神力能夠庇佑她成功等到帶她到縣城的卡車,庇佑她帶著救援回到村子,庇佑她最終和愛人團聚。
種子也拿走了屬於自己的報酬。她將自己剛成型的身體塑造成了女孩的樣子,也拿走了女孩的名字。
她也要去見自己的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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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種子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的小王子倒在荒蕪的曠野之中,心口洇著血,以往總是含著波光的翠綠眸子也失去了光彩,臉色灰敗。
他身邊沒有人,沒有捅了他一刀的黑暗精靈,沒有阿斯加德的士兵,也沒有把他帶過來的哥哥。
他身上只有一件托爾脫下的紅披風,披風被珍而重之地掖好,像是小時候給踢被子的弟弟蓋上毯子一樣。
洛基死了,孤零零地被留在異鄉。
種子在來時想了很多,她的開場白該說什麼?「我是世界樹的種子,你可以叫我世界樹女神,我一直在看著你,看著你很久了。」、「你好,我是世界樹女神,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我叫趙箏,是世界樹女神,我能幫你揍瑪勒基斯——」
但是種子在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洛基之後像是被卡住了脖子,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怪異的哭音。
她跪伏在洛基身旁,手肘和膝蓋都沾上了骯髒的塵土。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這個了,種子的雙手都是顫抖的,她慢慢掀起披風,露出他血跡乾涸的傷口。
不可能啊,她的小王子可是最會臨陣逃脫的,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偷襲得手,在心口上帶著這一道可怖的貫穿倒在了荒蕪的異鄉之地呢?
種子伏在洛基身上,她的眼角不停地滴落透明的水滴,洇濕了他胸口的一片布料。她用手腕笨拙地去擦,可淚水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怎麼也停不下來。
「奇怪。」她嘟囔,「我為什麼會漏水呢,為什麼會有水從眼睛裡出來?」
胸口好悶,心口好疼。種子不明白,明明這一刀是捅在了小王子心口,她的心為什麼也會痛?
她輕輕去握洛基的手,觸及一片冰涼。種子垂下頭去,心底和洛基手掌的溫度一般,只覺得空茫一片,未來到底該做什麼都不明了。
手上忽然一緊。
種子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可她的臉頰卻突然被一隻手捧住。有人屈起手指,溫柔地為她拭去糊住眼睛的淚水,低聲問:「你哭什麼?」
哭?
種子抽抽噎噎地說:「我也不知道。」
洛基坐了起來,他左手把種子小小的手攥在掌心,右手為她把臉蛋上的淚珠都擦掉。剛剛從假死狀態中恢復過來的他本應該回到阿斯加德,但身邊莫名其妙撲過來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他不得不好好問個清楚。
邪神動用了他讀心的能力,輕而易舉地侵入了小姑娘的記憶。
……他的臉。
鋪天蓋地的都是他的臉。
不被托爾的朋友們接納,躲起來讀書的他;騎在馬背上攥著韁繩勉強跟上托爾的他;成功化出了虛影興奮至極的他;望著托爾志得意滿的背影,心情鬱郁的他;鬆開手,決絕墜入宇宙深淵的他;帶上鐐銬,在庭審現場虛張聲勢的他;還有面色灰敗、宛如屍體的他……
這個姑娘靜靜地看了他一千五百年,記憶中全都是阿斯加德的洛基,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種子哭得打嗝,洛基在愣怔過後,輕輕掐了一把姑娘的臉蛋。
「你叫什麼?」
「我、我叫趙箏!」她說,按照背了幾百遍的開場白磕磕絆絆地自我介紹,「我是世界樹女神,我一直——」
「這是什麼名字。」洛基皺了皺眉頭,對於他來說中文的「zh」發音很奇怪,「算了,就叫你珍妮好了。」
他站起身,一使勁兒把珍妮也提溜起來,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眼眶還是紅的,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新得到的身體沒有衣物。洛基趕緊把托爾留下的披風給她圍上,珍妮乖乖地任由他為自己裹上紅色的布料,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洛基的臉來迴轉,偶爾打一個小哭嗝。
「真是個傻子。」洛基低聲道,「你都不知道打探一下消息,搶一套中庭人的衣服再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