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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站在角落裡,她的表情實在晦暗難名,顯然她對這種事很難接受,但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它們是必要的。
阿馬爾被拖到一個狹窄的箱子邊,一伙人把他塞進了箱子。他口中重複著毫無意義的數著天數,丹湊近去不斷地逼問——
這裡本該沒有瑪雅的戲份了。
但此時此刻、站在角落的詹妮弗卻慢慢地從陰影中踱出,慢慢地走到了這個籠子的邊上,和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畢格羅臉色整肅,她沒有喊停,而是帶著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期望,等待著。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麼,卻知道自己不能錯過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在拉近的鏡頭中,詹妮弗臉上的微表情再次改變。
她眉心微蹙,瞳孔緊縮,雙手交握。
光從這一個神態和動作中就能體會到此時此刻瑪雅內心複雜難言的情緒——她無比希望阿馬爾能說出下次恐怖襲擊的時間。
她的神態太過難言,不禁讓所有在看的人都產生猜想:
難道僅僅是兩年來對9·11事件的仇恨和想把所有恐怖分子抓獲的執著讓她露出這副懸著心的表情嗎?
除此之外,或許,還有沒有一點點,當這個答案從阿瑪爾口中說出時,她也可以避免看到這種像狗一樣赤身裸體被人拉著項圈塞進小木盒子裡的殘酷畫面呢?
她無聲地等待著。
片刻之後,阿馬爾仍然在無意義地念著各個日期。丹用力地把側面的擋板壓下,將他鎖在了黑暗的櫃中。
沒有線索。
說不上是由於巨大的失望、對襲擊的擔憂還是還是酷刑和價值觀的劇烈衝擊,瑪雅眉峰微動,嘴唇輕輕一顫。
「CUT!」
畢格羅喊道。
女導演罕見地喜形於色,
整個劇組頓時活了過來,幾個人趕忙過去把箱子裡的雷達·卡特布放了出來,有人給他遞過去水,毯子和衣物。
這位演員十分敬業,連水刑和窄籠都要求親身上陣。當然。他的褲子也是真脫了。
詹妮弗則從拍攝的狀態轉到日常的狀態,坐在椅子上和兩個演員一起討論接下來要繼續拍攝的戲份。
有幾個場面還需要補拍,雖然畢格羅很喜歡使用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也常常因為這種名場面受人稱讚,但這一回細節上還是有沒抓到的點。
在紐約郊外搭建營地里拍攝的審訊足足用了三天。三天,兩場審訊,每個畫面都極盡簡潔,沒有多餘的拖拽和廢筆。
在這三天裡,每個工作人員都被詹妮弗對微表情和神態的控制折服。她好像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甚至能將嘴唇的顫抖和眼皮的跳動都控制得自然無比。
優秀的影片靠的是主創的紮實發揮,而偉大的影片則依靠主創的靈氣四現。一個恰到好處的神情波動,一個神來之筆的小動作,都有可能成為值得千百遍推敲的經典。
而詹妮弗·戴維斯身上就有這種巨星的閃光。
她今年25歲,離那座金杯差的不過只是些運氣。
第41章
畢格羅是真心讚賞詹妮弗的演技的, 只不過她做出這個判斷時,怎麼也沒想到困境會來得如此之快。
黑獄的戲花了一周拍完,這一周對演員來說十分煎熬, 他們必須浸在殘酷的刑罰中, 審訊者受到良心上的拷問,囚徒則受到肉體上的創傷,這些戲份結束時,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用畢格羅的話來說, 演員的狀態反而和真實狀況更貼近了。
不過這只是個開始,苦難還在後頭。
戲份結束, 費了大功夫建起來的紐約近郊攝影棚就沒用了, 所有劇組成員轉場到其他取景地點。詹妮弗總是跟著主導演走的,他們這組轉場到了巴基斯坦。接下來幾天的拍攝進度走的很流暢——至少在演員方面走的很流暢,真正讓導演組頭大的是那些場景。
部分取景地點比如約旦和印度,沒有當地技術人員的支持,也沒有專用的攝影棚;部分取景地如阿富汗必須面對天氣的折磨, 這裡氣候乾燥炎熱, 日照猛烈,最近還時常颳風,動不動就捲起黃沙和塵土吹人一頭一臉;部分取景地點則離沖印廠太遠,來回極為費時。
這些苛刻條件都不利於素材的拍攝和保存, 把劇組折磨得苦不堪言。
主創團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詹妮弗每次拍完外景都覺得自己吃了一堆沙。小助理租來跟著到處跑送東西的車本來是白色的,現在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土灰,手指抹上去會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好像半年沒洗車一樣。
同行的男演員們也都有各自的助理、保鏢跟隨,部分對身材要求嚴格的演員還帶著營養師,結果就是大家一起吃灰, 根本不用怎麼費心體重就掉了下來,只是臉上的皮膚越來越糙,眼窩陷得越來越深。
攝影大師格雷格·弗萊瑟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要瀏覽無數個小時的素材,從中選出能用的部分和完全不能用的部分。與此同時他還要想辦法指揮團隊在游擊戰般的跑動中稍稍穩住鏡頭,再用巧妙的呼吸感和障礙物手法,多角度動態地創造出新聞畫面。
在這種多方面重壓下,畢格羅就像一叢醞釀中的爆竹。人人都知道導演心裡壓著一團火,但沒人知道究竟會在什麼時候爆發。
幾個沒什麼名氣的小演員成天在片場戰戰兢兢,多拍幾條就如喪考妣,可沒想到最後捋虎鬚的不是他們,而是劇組最大牌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