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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弗皺了皺眉頭,一部分的她不想走到狹窄的碼頭上去仔細檢查,但此時此刻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她四下環顧,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劈出石刃,這才警惕地走上棧橋。就在剛踏上棧橋L字彎的那一刻,背後的呼哧聲讓她迅速轉身,擺出了防禦的姿勢,半心半意地希望那只是個無害的動物,千萬別是頭熊。
出人意料的是,那確實不是什麼猛獸。
一頭巨大的白色駝鹿從淺水處涉水而過,角上還頂著些許潮濕的水草。
詹妮弗曾經見過它,在被自然反攻摧毀的城市裡,在木筏沿溪漂流的河谷里,並不是說她現在用不上一些好運氣,但這——這是個幻境,很可能是由命運之矛製造的幻境,沒有東西會「無意義」地出現在這裡。詹妮弗看著它的眼睛,直到這頭沉默而安靜的北境巨獸打了個響鼻,晃動頭頂的大角,直到那祥瑞的象徵漸漸變幻形狀。
有什麼東西正在它的皮下涌動,詹妮弗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不想成為那些在詭異發生時傻傻站著看的電影主角,她立刻準備挪動雙腿把自己帶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然而她的努力沒有起效,就好像有更高層的力量知道她即將逃跑一樣。
隨著涌動的東西越發激烈,一股黑霧從白色駝鹿的眼睛和口鼻中湧出,那雙巨大的鹿角變成了奪命的兇器,它的眼睛變紅了,皮肉從臉上褪去,露出森森白骨和逐漸變得尖利的牙齒。
詹妮弗屏住呼吸,將自然之力從腦海中用力地向外推擠。當她的意識觸碰到駝鹿的意識時,一種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涼意從頭頂冒了出來。
這怪物不是生物。
事實上,它不是詹妮弗見過的任何一種東西。
在自然之力的觸碰下,上到智慧生物如人類,下到微小的病毒,親善如虎鯨,兇惡如海溝族都有模糊的意志,最不濟也會傳來本能的情緒信號。而在這頭駝鹿此刻森白的頭骨里卻只有一汪寒潭。詹妮弗無法控制它,老天,她甚至無法感知它。當抓住她雙腿的無形力量鬆開時,詹妮弗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現在是撤退的時候了。
她轉身以極快的速度朝遠離湖水的方向跑去,從嘩啦的水聲和加快的蹄聲來看,那東西正在,理所當然地,追趕著,多少有點像正在捕獵的猛獸,除了它不吃肉——詹妮弗希望它不吃肉。儘管從尖牙利爪來看這種希望正在逐漸變得渺茫。
怪物在突入密林時被伸出枝丫的大樹阻擋了片刻,詹妮弗則依靠強健的體魄在林間跳躍穿梭。她知道外圍緊密的植物無法長時間阻攔追兵的腳步,但當樹枝樹幹開始瘋狂撕裂和斷折的時候,她還是嘖了一聲。
詹妮弗在自然之心的指引下繞過一叢又一叢的植物,感覺自己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她沒有費心去攀爬大樹,鑑於駝鹿已經證明了樹幹對它強化過的角來說不值一提。不知道在樹林間跑了多久,身後的蹄聲漸漸消失,她這才慢下腳步,倚靠在最近的大樹上喘息,左手壓著急促起伏的胸口。屏住呼吸,她竭力控制心跳,希望自己不至於因為心跳過快而發生暈眩。
有那麼一兩分鐘,詹妮弗認為怪物已經被甩開了,那顆黑洞已經漸漸滯後挪移到心靈感應的範圍之外。環繞在樹林裡的只有一種很輕的沙沙聲,那是最常見的響動,它可能是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聲響,或者一些小動物在穿越矮樹叢時不可避免造成的後果。但不知為何,恐懼攫住了她——如果,如果它還在附近呢?如果那是怪物發出的聲音呢?
詹妮弗低頭看向樹根邊的水窪。
就好像在回應她的憂慮似的,在晃動的波紋中,顯現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你他媽的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她喃喃地說。這距離太近了,近到只需要幾秒鐘,怪獸就能把頭骨貼在她的腦袋上,用尖利的牙齒咬穿她的血肉。鑑於命運之矛是件危險到需要被丟進海底的武器,詹妮弗毫不懷疑它確實能造成真實世界裡不可挽回的傷害。
越是在緊張的關頭,她越是強迫自己靜下來思考。
自然之心在把她推到黑霧裡前警告過關於「小心許願」的話,而在進入幻境后里面發生的一切也幾乎是在對人的潛意識進行回應。詹妮弗努力回憶著剛剛被生靈意志轟炸時自然之心給她上過的課,試圖清空大腦,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安全。
也許......如果有人能搭把手就更好了。
念頭剛轉移到這裡,立竿見影地,半空中打開了一道由黑霧構成的門,一個人形物體從門裡倒栽蔥地翻落出來,在叫聲中撞過大樹的樹冠,一屁股砸在地面上,製造出了一個深深的坑洞,把泥點撒出十幾米遠。同樣被拋到一旁的還有一隻斷了一半的腕足,它打了幾個滾啪嘰一聲摔在泥潭裡,扭了幾下就不動了。
「你可以選個更好的時機,一個更好的地點。」亞瑟·庫瑞在坑裡揉著後腦勺哀嚎,「你知道,你可以就單純地給我發個心靈訊息,或者在把我傳送過來之前問問我有沒有在做一些重要的事。」
「我猜在我把你『召喚』到這個幻境裡時也意味著打破了你的那個幻境。」詹妮弗長話短說,「但別把事情弄錯了,我只是在尋求幫助,命運之矛把它具象化成了尋求你的幫助。」這其實是有道理的,因為潛意識裡詹妮弗很可能認為亞瑟是最靠近的那一個,他很強大,熟識心靈感應能力,並且跟她一樣在面對命運之矛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