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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弗不知道他們的感慨,即使知道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她在四年前重生在這具身體裡,當時戴維斯小姐已經因為鬱郁不得志而終結了自己的生命。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和願望,自此重操舊業,第二次踏入好萊塢光鮮亮麗的泥潭。
2007年,超人已經不在公眾面前露面了。他就像一種幸運,發生時那麼突然,消失時也那麼突然。
有人說他是被什麼事傷心離開了地球,有人說他是去宇宙中尋找其他亟待救贖的行星,有人說他厭倦保護化身人類隱姓埋名,也有人說他在一次戰鬥中死去了——這個論調很快受到了圍攻,因為人們不敢想像也難以想像:超人怎麼會受傷呢?他又怎麼會死呢?
久而久之,前幾種說法便占據了上風。
起先,超人離去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漸漸的,這種恐慌變成迫切的渴望,變成哀哀的懇求,最後變成反叛的恨意。人們在超人畫像上肆意塗鴉,推倒他的雕塑,發文抨擊他、譴責他,超人前女友露易絲·萊恩甚至寫了一篇名叫《為什麼世界不需要超人》的新聞報導,並因此獲得了普立茲獎。
詹妮弗拜讀過這篇文章,老實說,她並不享受閱讀的過程。
在她生活的世界裡沒有英雄存在,人類面對無數災劫時只能祈禱神的幫助。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同時跪伏在地向各自的神明祈求庇佑——這種祈求更像是例行公事,更像是心理慰藉,因為人們知道沒有神會真的出現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可超人不同。
他從不抱怨,永恆忍耐,有求必應......他真實存在。
倒不是說詹妮弗想要被拯救,恰恰相反,她是個十二級的自救者,不過知道力所不能及時還有後備總是件大好事。
現階段英雄們紛紛湧現,懷著對超人的複雜情緒,民眾總用更苛刻的眼神去審視這些英雄。
人類主義空前高漲,也難怪各種挑戰極限的影視作品和真人秀層出不窮。端看《荒野挑戰》就知道了,頭號老闆萊克斯·盧瑟評價超人的話至今還高高掛在許多追隨者的推特界面上——「他俯視我們全部。」
One above us all.
多麼嚴厲的指控,詹妮弗當時心想。
***
被風折斷的樹枝相互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幾根細小的斷枝翻滾著撞上木牆,把附著在帆布上的水珠整整齊齊敲落。風聲一股股夾雜在樹葉的沙沙聲間,咆哮嚎哭,似一萬個魔鬼從地獄重生降臨於此。
詹妮弗側耳靜聽。她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可做,而沒有事情做的時候人就會想東想西。
這個晚上她想著雨。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風雨交加時縮在植物下方發抖,看著前一天還在爭執的隊員被低溫症奪走生命;她想起自己在比弗利山莊豪宅夜泳,忽然晴空響起霹靂,豆大的雨點嘩嘩而下;以及,她想起另一個暴風雨之夜。
那是幾個月前的一天,她在布里斯托郊外留宿,那天晚上天色不好,入夜便下起了暴雨。
詹妮弗是被冷風和雨珠吹醒的,醒來時臥室的窗被大風吹開,雪白的窗簾隨著灌進來的冷風翻飛,雨水在實木地板上積成一灘。
身邊空無一人,她伸手去夠,床的另一側早已完全冰冷。
關好窗,披好外衣,穿上拖鞋。
房間的燈被一盞盞打開,然後是走廊,是復古的樓梯。
老管家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率先回應了呼喚,他沉穩地從一樓走上來,面帶微笑。布魯斯·韋恩跟在他身後,穿著歪歪扭扭的睡袍,仿佛前一秒才匆匆套上的模樣。
當他走近時,一股濃重的藥水味就占據了整片空間。
「你去哪了?」她問。
「我去了趟廚房。」他擠擠眼睛,苦著臉說,「該死的地板,你永遠不知道它們能有多滑——直到真的滑到。」
「儘管我很想為他保存顏面,但韋恩少爺在下樓梯時摔了一跤,一個不該出現的、愚蠢的、完全可以避免的錯誤。」阿爾弗雷德嚴厲地說。
他們似乎在打什麼啞謎,布魯斯在這種注視下立刻退讓了。
「我應該更小心。」他舉起雙手討饒,然後轉向她,「來吧,珍妮,讓我們回到房間裡去,外頭太冷了。」
於是他們一齊朝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她本想跟在他背後,卻被按在背上的手掌推著朝前走。溫暖,她想,安全,陪伴,溫暖。
這種暖意讓她心中湧起的一星半點不解很快散去,只在阿爾弗雷德飛速收拾房間時稍稍打趣。「真的嗎,布魯斯,在下樓梯時摔了一跤?你還不如告訴我你剛剛用燭台跟一個闖進家裡的惡棍進行了殊死搏鬥。」
韋恩少爺一時無話,而阿爾弗雷德則露出被娛樂到的表情,「向你保證全哥譚都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將一切混亂收拾好,退出了主人的房間,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等他走後,兩人默默無語,過了許久,詹妮弗才開口說話。
「外面在下雨,床上只有我一個人,」當時她這樣說,「布魯斯,我不太欣賞寒冷。」
這段回憶藏在記憶里不知多久,她已經有些忘記對方當時回答的話了。
也許是「看來我得換張更暖和的被單」,也許是「看來奧利弗推薦的地毯也並不那麼好用」,也許是「看來我得把老房子拆掉重新裝一遍供暖」,總之並不是她想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