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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好容易出了個陶虞臣,可以在學業上與那諸端甫一較雄雌。但始終沒有一個能與那徐文清一爭風流的人物,乃是李縣令的一塊心病。
但從見到沈默的第一眼起,李縣令便有種預感,這小子就是他需要的人。雖然他也知道這感覺不大著調,但現在時不我與,就算是包裝也要包出個天才來!
打定主意的李縣令,乾脆將縣裡所有的金銀匠、錫箔匠趁夜請到縣衙,開出重重的賞金,讓他們為這怪瓶子鍍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匠人們紛紛出謀劃策,有的說用包金法有的說用鎏金法,吵了半天誰也不服誰。只好請縣令大人明斷,信奉『無為而治』的李知縣大手一揮道:「都試試吧。」便一邊給幾個瓶子,讓他們分頭搗鼓去。
李縣令先去看了用的包金法那些工匠,發現他們的解決方案是,重新打造一個細長的工具,將其伸進瓶內,一點點往瓶壁上敲打金箔,但那瓶壁著實薄脆,沒敲幾下便出現裂紋。工匠們又將那工具燒紅了,想要將金箔燙上,但那瓶頸太長,瓶腹又圓,許多地方根本沒法夠著,還是徒勞無功。
李縣令不由鬱悶的搖搖頭,再去另一邊觀看。這邊的工匠採用鎏金之法,他們先把水銀和金子加工成銀白色的金泥,然後將其順利的塗抹在瓶子的內壁上。
李縣令一看有門,不禁興奮道:「如何將這金子還原本來面目?」那主持鎏金的工匠恭聲道:「加熱即可將水銀趕出。」李縣令大喜道:「快快去做。」便滿懷激動的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工匠便將那瓶子架在火上燒,誰知這西洋貨忒不禁烤,金泥中的水銀還沒被逼出來,瓶子卻被燒裂了底。
反覆嘗試幾次,都沒法解決這問題,工匠們只好宣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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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時間轉眼過去,任憑紹興城的能工巧匠們想盡辦法,難題卻依舊無法攻克。兩縣賭坊也將小童生獲勝的賠數提升到了一賠九和一賠十。其實賭坊根本不認為有人會在這場賭局中下注,將小童生的賠數提得高高的,不過是噱頭而已。
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巨大收益的誘惑,於前一天夜裡在兩縣的賭坊各投下了五兩銀子的賭注,兩大賭坊自然笑納。這也是到比試雙方再次會面為止,他們收到的所有賭資了。
現在全城人的目光重新匯聚到一起,關注著再次會面的雙方。
大雨初晴,軒亭口人山人海。
得意洋洋的侯縣丞和面容憔悴的張縣丞,準時出現在牌樓下。兩人見禮之後,侯縣城笑眯眯道:「張贊公氣色不太好,不要太過操勞嘛。」
張縣丞哼一聲道:「不用你操心!快快開始吧。」說完便閉上嘴巴,一句也不肯多說……為了搗鼓那個瓶子,他這三天是沒白沒黑到處請人,還得給知縣大人當出氣筒,就是這樣也沒有弄出個丁卯來,今天這是必輸無疑。
知縣大人倒好,乾脆不來看了,他卻還要無端受一番羞辱,心中不由將沈默恨了又恨。
侯縣丞卻不緊不慢,東扯葫蘆西扯瓢,磨磨蹭蹭好半天。將會稽縣挪揄夠了,這才開腔道:「今日見證雙方第一場比試之結果。」清清嗓子道:「山陰王貴發何在?」
「學生在,學生在。」在比上次多一倍的保鏢簇擁下,王老虎趾高氣昂的出來,唱個肥喏道:「見過二位贊公。」侯縣丞眉開眼笑的點點頭,張縣丞乾脆沒搭理他。
「會稽沈默何在?」侯縣丞提高聲調,怪笑道:「不會已經逃跑了吧?」
話音未落,便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學生為什麼要逃跑?」
侯縣丞吃驚的循聲望去,便見一個面帶微笑的白衣少年緩步走出,雙手捧著個木盒,從容而揖,含笑道:「學生山陰沈默,拜見二位贊公。」他一出場,便見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到身上,什麼王老虎,侯縣丞之類,統統變成了背景。
大傢伙不禁揉了揉眼睛,心說:『我的乖乖呦,不會是換人了吧?』便使勁瞪大眼,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少年,只見他最多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眉目清秀,卻也不算絕對的俊美;穿的也不過是件普普通通的月白布衫,但那種溫潤如玉的氣質,已非世上任何錦衣玉帶的俊俏公子所能及。
再想想那個蹩腳的小童生,兩個確實是同一個人。可僅僅三天而已,怎麼就會有天壤之別呢?
「他的神態變了!」有人大喊一聲,提醒了迷惑不解的眾人,人們紛紛點頭。確實,那日的怯懦畏縮被今天的自信博雅所取代,一個膽小怕事的小孩子,便變成了今日這超凡脫俗的佳公子!
若非看到他的這一面,沈老爺怎會突然對他親善有加,刻意拉攏?
若非看到他的這一面,李縣令怎會投下血本,想要將他抬舉起來?
一時之間,眾人竟都不知不覺瞧得呆了,才知道世上還有這等風度翩翩的少年。
第四十章 巧匠(上)
這世上有很多種高貴,或者威嚴不可侵,或者優雅不可辱,或者聖潔不可欺……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這些人仿佛天生就是應當驕傲的,縱使將傲氣藏在心裡,縱覺驕傲不對,但別人卻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不管他面上的笑容多麼平和而親切,但別人仍覺著他高高在上,他對別人越是謙恭親切,別人反而越覺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