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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珍手也不聽,頭也不回,沙啞著喉嚨道:「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出診,有病來這裡排隊,輪到你家那位少爺了,我自然會給他看病。」
「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一個管家模樣的難以接受道:「我家老爺可是布政使,一省大員,我家少爺怎麼可能來這種地方呢?」
「你家少爺是人麼?」李時珍淡淡問道,手上的動作仍然精確而迅速,看來已經不知重複過千百遍了。
「這是什麼話?當然是了人。」管家悶聲道。
「這裡躺的都是人,」李時珍一邊包紮傷口一邊道:「別人來得,他也來得。」
「李神醫,您別逼我們動粗……」後面一個壯漢平時囂張慣了,口不擇言道。
一聽他說這話,沈默立刻不忍心的閉上眼睛……敢威脅被病患及家屬頂禮膜拜的李神醫,後果可想而知。
果然,那人話音一落,便被數不清的土坷垃,爛鞋底雨點般的砸在身上,幾人只好抱頭鼠竄……這也正是沈默遲遲未開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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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又等了兩個時辰,一直等到天黑看不清東西。這短時間裡,又有三五撥過來請他去瞧病的,威逼的說要讓他走不出縣城,自然被憤怒的群眾趕走;利誘診金甚至出到了五百兩銀子,但李時珍只是報以一聲哂笑,便繼續忙他的去了。
等到了晚上,沈默尋思著他總可以休息了吧,誰知李時珍讓徒弟點起松明,便繼續忙碌起來。這時那早些時候被打跑的一伙人又回來,還鬼鬼祟祟抬了頂轎子過來,仿佛生怕別人看到一般。
那管家又軟語相求,李時珍活動下酸麻的頸背道:「好的,排隊去吧。」
「還有多長時間?」管家小心翼翼的問道,唯恐惹惱了這位架子比巡撫還大的祖宗。
「兩三百人吧。」李時珍的徒弟答道。
管家回頭望望轎子裡呻吟出聲的少爺,只好咬牙道:「如果神醫先給我家少爺看,寒家願意捐出五百副祛疫藥……」這是他家老夫人教的。
李時珍的身子頓了頓,沉聲道:「一千副。」
「好吧。」這也正是他家老夫人開的價錢。
在處理完那個傷患之後,李時珍終於緩緩站起身子,揉著酸麻不堪的腰道:「帶我去看病人吧。」
借著火光,沈默這才看清,李時珍個子不高,又黑又瘦,滿臉疲敝之色,甚至要扶著徒弟的肩膀才能直起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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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珍的醫術果然是神乎其技,也就是一刻鐘左右,便從轎子裡出來,寫一個處方對那管家道:「回去,照著方子抓藥,七天就好了。」
管家感謝不迭,要去接那方子,李時珍卻一收手,不讓他拿去。
管家恍然,連忙命人抬了四大擔藥包過來,李時珍驗過之後,才將方子給了他。
待那伙人抬著轎子走了,已經是四更天了,李時珍伸伸腰,終於把目光投向沈默道:「貴駕有何指教?」
沈默一躬到底道:「雖然這樣說很自私,但我還是不得不說,學生家中有個病人,只有您能救了。」
李時珍將挽起來的袖子放下道:「你也看到了,我沒工夫出診。」看看天上的星星道:「如果尊駕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睡兩個時辰還要再起來忙呢。」
沈默再施一禮道:「我知道我妻子命並不比任何人金貴,如果這時候鄉親們也都是命懸一線,急需救治,我肯定掉頭就走。但這半天來我看了也聽了,知道鄉親們都是骨頭癒合畸形,這個病不治不行,但也不是像我妻子那樣危在旦夕,稍微晚幾日也不會……」
李時珍一抬手嗎,打斷他的話道:「出去!」
沈默卻不為所動,繼續道:「我還聽您的徒弟說,眼看天氣轉暖,震區肯定是要發生疫情的,到時候死的人要比之前多十倍,我願意捐出十萬兩銀子來,讓先生購買藥材,以祛除疫情,也算是幫我妻子積陰德了。」
李時珍的手指終於頹然放下,無限蒼涼的嘆一口氣道:「十五萬兩,全部買成祛瘟藥……」
「可以。」沈默躬身道:「在下這就給您立字據。」
第三三八章 沒問題
李時珍也不跟他客氣,冷冷盯著沈默寫下一張欠條,看到落款的名字時,不由道:「沈解元?」
沈默抬頭望向他道:「先生認識在下?」
李時珍竟然向他拱手施禮道:「北上之前,在下曾在胡中丞帳下聽用。」
看著李時珍給自己施禮,沈默竟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是皇帝賜宴時都沒的感受,便道:「既然都在中丞帳下待過,您能不能給打個折?」
「不能。」李時珍想也不想的搖頭道:「你要是出不起,就找你岳父要,反正是他閨女,不能不掏這個錢。」
沈默苦笑道:「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李時珍不禁莞爾道:「解元郎說的坦誠,那我也照直說,我李時珍雖然是個看病的,但也知道是非,您幫著胡中丞擔下天大的干係,保著浙江沒有亂起來。對於您的義舉,在下是十分欽佩的。」
「那還不便宜便宜……」順杆爬一向是沈默的必殺技,就算不能得逞,也能迅速拉近關係。
「我可以一分診金都不收你的。」李時珍搖頭道:「但是你不掏這個錢,就是為富不仁了。」說著一指滿地的災民道:「你可以怨我逼你,但請你看看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從去年臘月十二地震至今,沒見朝廷有一粒米,一兩銀髮下來,他們在饑寒交迫中捱過了嚴冬,餓死凍死的人比地震中壓死的還多!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連預留春耕的種子都吃光了!要是災情還得不到緩解,恐怕不等瘟疫降臨,就已經全部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