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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苦笑道:「實在想不到,竟然有被人堵在門口,得爬牆出去的一天。」說完揮揮手道:「繼續吃,我去也。」便帶上個斗笠,從後院推門出去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這家地小孫孫無限羨慕道:「爺爺。要是有人在門口搶著請我吃飯,我一定不躲。」
兒媳婦也羨慕道:「那麼多送禮的。沈相公怎麼就是不讓人家進門呢?就算不讓進,留下禮物也是好的嘛。」
兒子也羨慕道:「還有那麼多媒婆說親的,為什麼一概不見呢?真實可惜啊可惜。」
當家的老爹冷笑道:「一群蠢物知道什麼?沈三爺和沈相公是明白人,人家知道這些人一半是貪戀沈相公高中『小三元』的名氣,一半是藉機給沈三爺行賄,世上哪有無事獻殷勤的?有所出必有所求!」說著嘆口氣道:「而且我紹興剛死了一船人,正在舉城哀悼之際,沈相公家中倘若門庭若市,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可惜可惜……」一家人搖頭嘆息,八成是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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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偷偷從鄰家溜出來,找了艘烏篷船,便往山陰行去,一路上看到好幾家人家掛出白幡,支起靈堂,那撐船地老哥也在不停嘆息,說太慘了呀太慘了。
到了大乘弄里,沈默竟然在徐渭家門口,又看到了靈堂白幡,不由心驚肉跳,心說這傢伙可是孤家寡人,難道半個月沒見,閻王爺把這個大才子收去解悶了?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徐渭家裡,便見院子裡搭著靈棚,那徐渭一身素白祭服。正背對他坐在地上燒紙。
沈默這才稍稍放心,看靈棚兩側懸掛著白底黑字的輓聯,不由輕聲念上聯道:『訝道自愆盟,天成烈女名。』再念下聯道:『生前既無分,死後空餘情……』
話音未落,便聽那徐渭戚聲接著道:「粉化應成碧,神寒儼若生。試看橋上月。幾夜下波明……」
沈默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小聲問道:「老哥。你這是祭奠誰呀?」
徐渭也不看他,一邊專注地燒紙,一邊輕聲道:「蘭亭嚴老翁的女兒。」
沈默吃驚道:「就是你去相親的那位?」
徐渭點點頭,澀聲道:「本月初嚴翁攜兩女去杭州省親,前日返回,不幸乘坐殷家商船,為倭寇所襲。爭鬥中嚴翁身死,其兩女不願為敵所辱,竟投水而死……其長女即有意願配徐渭者……」
說完捶胸頓足,放聲痛哭起來,其撕心裂肺的程度,竟如真箇喪妻一樣……其實他完全就是以亡妻地規格在祭奠那位小姐。
沈默聽他言辭中多有自責之意,便輕聲勸道:「文長兄,你與那嚴姑娘一未曾見面。二未曾文定,怎能說責任全在你呢?」
徐渭邊哭邊道:「當其時,苟成之,必可得免……」他的邏輯是,如果當時定下這門親事,那位嚴家大女兒就得在家待嫁。不能再出門了,也就不會遇到倭寇,也就不會為保名節而自盡了。只聽他十分認真道:「所以說嚴大小姐之死責任全在徐渭,這也是我既不祭嚴翁,也不祭嚴二小姐,而單單祭她一人的原因。」
沈默默然,陪著這個忠厚地多情種子燒了一會兒紙,望著裊裊升起的青煙,他突然嘆口氣道:「文長兄,我不如你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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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祭奠嚴氏女。徐渭傾盡所有。還借了二兩銀子,這個窟窿當然由沈默幫著填上了。
看他仍在那痛哭不已。沈默拿著借條出去給他還上錢。回來後徐渭已經不哭了,正坐在桌邊發呆。
沈默又掏出二兩銀子來,擱到桌子上道:「這些錢先花著,過兩日我再給你送些過來。」
徐渭腫著眼道:「雖說朋友有通財之誼,可老占你地便宜,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正話反話全讓你說了!」沈默笑罵一聲道:「誰讓咱倆是朋友呢。」便指指東廂道:「我家老爺子病了,哭著喊著要我回去,只好先把鋪蓋卷回去了。」
徐渭面露不舍道:「一看到你還以為管飯的回來了,誰知連飯館子一起搬走了。」
沈默哈哈大笑道:「不過是多走幾步道而已,歡迎隨時去吃,就算長住也行。」
徐渭笑笑道:「少不得叨擾。」便拉著沈默在天井裡坐下道:「快跟我說說化人灘用兵的始末,早就想去找你問問,這幾天忙著治喪,也沒顧得上。」
沈默點點頭,沉聲道:「正想找你參詳一下呢,看看病根到底在哪裡。」便將俞大猷率軍抵達化人灘以後,發生的種種情形講與徐渭,末了嘆息道:「三千手持鳥銃弓箭地大明軍士,被二百多倭寇攆得屁滾尿流,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
徐渭面色凝重道:「這並不稀奇,倭寇能以一敵十打敗官軍,已經成為公論了。」
「原因何在?」沈默嘆息道:「我這些天想了很多,現在想聽聽你地看法。」
「拋去朝廷那些蠅營狗苟,單說軍隊地戰鬥力,我認為原因有三。」徐渭沉聲道:「其一曰以文制武;其二曰衛所弊政;其三兵源不佳。」
第一五四章 小戚
「先說第一個『以文制武』,是我太祖祖制,為的是防止武將做大,實行起來效果也不錯。卻導致外行指揮內行,將領地位低下。」徐渭嘆口氣道:「我朝對武將防範太嚴,管訓練的將領不帶兵,臨場指揮的將領不知兵,且還要受上級文官的掣肘。一個三品武將見了六品御史,說不得還要下跪,一旦有所忤逆,御史竟可當場命人將其壓下打板子……試問武將地位如此之低下,除了那些世襲軍戶之外,有誰還願意習武衛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