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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如這最後一對,我們全當切磋,不分什麼勝負了?」李縣令接著笑道:「自古便是文無第一,爭來爭去有什麼意思?」
『你是爭夠了哈。』呂縣令暗暗腹誹,但也擔心萬一再輸了,就實在下不來台了,只好乾笑一聲道:「好吧。」說著清清嗓子道:「這次我們來個寶塔詞。」
「對一七令嗎?」沈默微笑問道。寶塔詞又稱《一七令》。從一字到七字句逐句成韻,或疊兩句為一韻。因為每句或每兩句字數依次遞增,形如寶塔,因而得名。
自古只聽說有人做寶塔詩、寶塔詞的,卻沒聽說有人拿這個對對子。為什麼?因為這個太難了,不僅要嚴守字數、逐句成韻,而且每一句都跟對方對上,末了對完之後,所有的七句還得完美成詩……要兼顧的東西太多,往往顧此失彼,還沒聽說有誰對上來過。
第五十三章 李縣令(中)
如過江之鯽般得船隻盡數散去,沈默他們的畫舫便顯得有些冷清。
但舫內的氣氛,卻已經熱烈到了極點。
只聽呂縣令清清嗓子,吟出第一句道:「竹,竹。」
李縣令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更困難的雙疊句!
沈默輕輕起身,走到窗邊憑欄而望,長舒一口氣道:「詩,詩。」竹之清高唯有詩之奇崛可配,在立意便不輸。
但還要看下面的,呂縣令輕聲道:「森寒,潔綠。」
沈默微笑道:「綺美,崛奇。」
「湘江濱,渭水曲。」呂縣令也跟著起身,走到沈默面前道。
「錐心悲,展顏喜。」沈默輕聲應道。
「帷幔翠錦,戈矛蒼玉。」呂縣令聲調微高道。
「春花秋月,江南煙雨。」沈默也跟著笑道。
「心虛異眾草,節勁逾凡木。」呂縣令高聲道。
「調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沈默朗聲應道。
「化龍杖入仙陂,呼風律鳴神谷。」呂縣令步步進逼道。
「林喧竹語如訴,岩靜泉聲似泣。」沈默一步不退道。
「月娥巾帔靜苒苒,鳳女笙竽清蔌蔌。」呂縣令緊緊盯著沈默的雙眼。
「清吟淺唱神女醉,驪詞華章仙子迷。」沈默如有神助的應和道。
「好!」這次不光是李縣令了,就連侯縣丞也跟著大聲叫其好來。
就在眾人以為雙方就此收場時,那呂縣令卻繼續吟道:「林間飲酒啐影搖樽,石上圍棋清陰覆局。」竟然出了第八句。
沈默面色漸漸凝重起來,一字一句道:「月下太白舉觴醉舞,江邊子美仰天悲嘆。」
「屈大夫逐去徒悅椒蘭,陶先生歸來但尋松菊。」呂縣令不依不饒道。
「琵琶行傷懷珠玉含淚出塞曲鐵膽塵沙卷石。」沈默已經額頭見汗。
「若論檀欒之操無敵於君,欲圖瀟灑之姿莫賢二仆。」呂縣令說出最後一句,便默不作聲的看著沈默,表情十分的複雜。
「公認詩歌之盛莫過於唐;但求風雅之極還看周楚!」沈默長嘆一聲道。
好在呂縣令也沒詞了,向他深深一躬道:「受教了。」
「不敢當。」沈默趕緊還禮。
※※※※
畫舫靠上碼頭,雙方作別。
李縣令和沈默登上等候多時的轎子,揚長而去了。
侯縣丞也恭聲道:「大人,卑職也要回衙門了。」
呂縣令點點頭,侯縣丞便上了馬車,往縣衙方向去了。
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呂縣令便回到舫內,上到二層。
見他上樓,一個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的女孩笑盈盈迎上來,嬌聲道:「爹爹,那些人走了?」
呂縣令頷首笑道:「都走了。」他有一雙孿生子女,十三四歲的年紀。兒子叫呂恪,生得稍晚些,性子木訥穩重,正在蒙學用功讀書、準備科考;女兒小名婉兒,年紀稍長些,卻生得聰明伶俐,深得他的喜愛。雖不能出去上學,但呂縣令也請了西席在家教導,本想教她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一來可以解悶,二來陶冶情操。
誰知這姑娘天分極高,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再學便精,幾年下來水平便超過了老師。西席先生無顏再教下去,只好主動請辭。之後婉兒便不再要求師傅,自讀自習、自娛自樂,倒也十分快活。
只是有一樁,整日撈不著出門,難免會感到悶。呂縣令十分心疼女兒,今日來風則江上看熱鬧,便把她帶了出來。雖然一直待在上層,但該看的一樣沒落下,該聽的也一個字都沒漏,就連呂縣令最後的那個『一十令』,都是她寫下來,讓侍女送給老爹的。
現在父女倆聯手,都沒奈何沈默,讓呂婉兒不禁有些好奇道:「這個沈默能不能比過青藤先生?」
「不大可能。」呂縣令搖頭道:「就算兩人聰明才智難分伯仲,但徐渭比他年長不少,閱歷也豐富許多,這都是差距啊。」
「父親不是說後生可畏嗎?」呂婉兒掩口輕笑道:「至少兩人都是頂聰明之人吧?」
「不錯。」呂縣令嘆一聲道:「老天爺真有意思,給我個諸大綬,便給李前輩個陶大臨;給我個徐渭便再給他個沈默,果然是不偏不倚,童叟無欺啊。」
「真想看看沈默和青藤先生比試一場啊。」呂婉兒憧憬道。
「不行。」呂縣令斷然搖頭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徐渭要參加鄉試,不能在這時候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