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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吧。」沈默苦著臉道:「現在咱們是黃泥巴掉到褲襠里,根本說不清了。」
這爺倆已是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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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沈默正在家裡發愁,便聽到外面一陣雞飛狗跳,接著是親兵們的低呼聲:「這位姑娘,你不能進去。」
「我不進去,那叫你家大人出來!」聽到那帶著憤恨的聲音,沈默不由輕聲道:『畫屏!』便想從後窗翻出去。動作做出一半,卻又停下道:「已經對不起人家,再逃跑的話就太沒品了。」
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沈默終於提起嗓門道:「讓她進來,你們都離遠點。」
外面傳來親兵稍顯古怪的答應聲,過不一會兒,帘子掀開,一臉怒氣的畫屏姑娘便出現在沈默面前。
半年不見,她更加清瘦,也更加有女人味了。
只看了沈默一眼,畫屏便趕緊低下頭去,質問的語氣也變了味:「你……真的要娶呂家小姐嗎?」
沈默卻輕聲道:「你瘦了……」
一句話便把畫屏惹得眼圈通紅起來,朱唇也輕微的顫抖起來,心裡一下子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講,但說出口時卻變成一句話:「你……要置我家小姐於何地?」顯然殷小姐已經對這位閨中密友,講了當日的事情。
沈默輕聲道:「這話不該你來問……」
「我不問誰問?」畫屏一下子憤怒起來,杏眼圓睜的瞪著沈默道:「你、你、你……始亂終棄,你不是好人,你這是要逼死我家小姐啊?!」說著便數落起他來:「你知道我家小姐為什麼豁出去砸鍋賣鐵,也要把那一船二百多人全賠上嗎?是為了讓良心上安寧些?不是!她是不想給你抹黑!不想讓人家說你娶了個只認錢,不認人的冷血商人!」
「可憐她還沒怎地呢,一顆心就開始為你著想!你卻倒好,前頭說的好好的,到後面卻又攀上高枝了!我們小姐知道了,五天五夜沒有吃下飯去,後來又大病了一場,險些就香消玉殞了!」一想到當時小姐痛不欲生的悽慘模樣,畫屏便氣得柳眉倒豎,粉臉通紅道:「你傷透了我家小姐的心不說,還讓我家老爺又急又氣,舊病復發。你這個陳世美,真是害人不淺啊!」
聽到這,沈默手一揮打斷她的話道:「什麼都別說了,帶我去負荊請罪吧。」
「已經太晚了!你早幹什麼去了!」畫屏氣苦道:「我家小姐已經出家了。」
「出嫁還是出家?」沈默瞪大眼睛問道。
「呸……」畫屏啐一口道:「她穿得是緇衣不是嫁衣,你說是出嫁還是出家?」
「什麼?怎會如此想不開呢?」沈默難以置信道。
「我家小姐是冰清玉潔的好女子!」畫屏氣壞了,壓低聲音怒道:「被你那般輕薄過,怎麼還能嫁人?她又不屑於以此要挾你,便遁入了空門……」
「她在哪個庵里修行?」沈默沉聲道。
「這你管不著!」畫屏瞪眼道:「我是來給你送信的,自己看看吧。」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封素色信箋。
沈默抽出一看,只見一張薛濤箋寫著數行娟麗的小字,乃是一首詩道: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爾相決絕。
往昔不堪事,今日休再提;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請君莫介意,嫁娶不須乞。願君得一有情人,白頭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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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利索的一首訣別詩,只是告訴他兩人沒有一點關係了,既沒有一點責備,也沒有一點幽怨。就像一個驕傲的公主一樣,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施捨。
可越是這樣,沈默心裡越像刀割過一樣,他現在真是恨透了那混帳加三斤的呂縣令,當然還有他自己,若是當初早些對老爹說明,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些狗屁倒灶。
待他回過神來,準備給殷小姐寫點什麼時,卻見畫屏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了。
沈默一腳踹翻了火盆,心裡的糾結折磨得他仰天大叫,把外面的侍衛嚇了一跳,跑進來一看,地毯都著火了,趕緊端水滅火,又用笤帚扑打,待把火滅掉,整個書房也變得烏煙瘴氣,一片狼藉了。
沈默已經站在院子裡,對聞聲趕來的老爹道:「無論如何,這個聘禮我是不去下了。」
「那怎麼辦?」
「不管了,愛誰誰吧!」沈默賭氣道:「反正這個聘書我是不會給的!」
沈賀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早就是大人了,爹爹相信你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的。」
沈默雖然心裡沒底,卻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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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那天,他誰也沒帶,單身出門去殷家,想要登門賠罪,門房卻禮貌的告訴他,老爺和小姐去外地過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又問畫屏在哪,門房告訴他也不在府里。他便去義合源,好容易敲開後門,小夥計卻告訴他,畫屏姐陪著冷朝奉去鄉下泡鹽泉治病了,也不在家。
四起的鞭炮聲中,沈默孤零零的從小巷裡出來,走到路口時,便想起當日也是在這裡,她掀開車簾朝自己甜甜一笑。他不禁恍惚了,揉揉眼睛,卻什麼也沒看到。
只有一條空空的街道。
第二零七章 沈煉上書
就在沈默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而糾結不已時,千里之外的北京城,發生了一件足以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