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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幾日,沈默便在家安心養病,沈賀每日將雞鴨魚肉往家裡買。那殷小姐的貼身丫鬟畫屏也時不時過來,送些滋補藥品,每次都跟他說笑半晌才走,臨走還央沈默再將講過的笑話、猜過的謎語說一遍,說是要回去顯擺顯擺。
那樓下的婆娘也一時沒了動靜,好吃好喝沒了打擾,沈默的身體復原很快,只是六七日便能扶著牆下地行走,看起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重新活蹦亂跳了。
能下地行走之後,沈默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門口,望一望自己住了七八天的院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住的是最北面的閣樓,也是這大宅院的最高處。倚在門口,放眼望去,整個院子便一覽無餘……只見這宅院坐北面南,占地極廣,數一數黑瓦屋頂,竟然足有五進深。
遠遠望去,正門口處豎著兩面五丈高的大旗。兩旗之間是整個宅院的中軸線,大院裡的建築從南至北完全對稱,正堂壓在中軸線上,左邊有耳房廂房,右邊也有同樣的耳房廂房,房房相連,間間相對。
看上去布局與他熟悉的四合院並無不同,只是布置更加緊湊,天井空地也小得多,雖然建築精巧細緻,卻稍有逼仄之感,不如北方的軒敞舒適。沈默覺著,可能是因為江南人多地少,為了節省空間吧。
儘管在平面上不如北方四合院,但在高度上卻要勝過不少。他看到除了二進的正廳廂房之外,後面院內皆是兩三層的樓房。每一進的左右都有對稱的四間房,正面為上房,東西為廂房,南面為倒廳,四面相對,形如口字,中央有庭院天井,組成一個個小型的四合院。
從第三進到沈默所在的第五進,以迴環的廊道分隔出六個形似獨立,而又有相互聯繫的庭院。房舍分布錯落有致,庭院毗連,門戶相對,迴廊串接,四通八達。又有假山流水,紅花綠柳點綴與粉牆黛瓦之間,看得人神清氣爽,頓感夏日不那麼難熬了。
正沉浸在對美的欣賞之中,沈默突然聽到樓下一陣熟悉的罵聲響起:「儂個小娘養的,不是得了癆病嗎?咋西還不報胎呢?」
沈默低頭一看,果然是那胖女人重出江湖了,只見她一如既往的肥碩,穿著緊繃繃的衣裙,抱著半邊西瓜,臉上還沾著幾粒黑籽,正仰脖瞪著自己。
沈默翻翻白眼,居高臨下道:「老潑婦,小爺說的是『老子沒病』,誰讓你跟你漢子都不聽全?」
「啥西?本事見漲啊?」胖女人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利齒,登時戰意高漲道:「儂個小娘生,整日裡與個小娘皮勾勾搭搭,愈發不要臉皮了。」
沈默卻不理她這茬,轉身進了屋,只留給她一個完美的後腦勺。遇上這種蠻不講理的潑婦,倘若與其對罵,便正遂了她的意。輸贏且不說,先將你扯成潑婦賤男隊伍里的一員,那本身就是莫大的侮辱。
那女人見沈默揮舞,以為『小娘生的』怕了自己,越發得意洋洋,扭著肥碩的屁股往上爬,要將前些天失去的場面找回來。
好容易爬上閣樓,胖女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站穩腳一推虛掩的門,便要往裡進。
只聽嘩啦一聲,帶著濃重氣味的液體從天而降,兜頭淋了她一身,緊接著一個瓦盆落下,砸到胖女人的肩膀,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胖女人被嚇呆了。吧唧一聲,西瓜落地,胖手卻仍然半舉著,愣愣的站在那裡,好長時間搞不清狀況。
卻聽沈默捏著鼻子道:「啊,你把我傳家的瓦盆打碎了,快賠我!快賠我!」
胖女人這才回過神來,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騷味,登時臉就綠了,惱羞成怒道:「小子,你給我等著!」逃也似的轉身下樓……雖然極想扒了『小娘生』的皮,卻禁不住身上的腌臢,先行刷洗去了。
第七章 沈家大院(上)
過了半晌,沈默聽到樓下隱隱有吵鬧聲傳來,似乎是那婆子叫她漢子上樓報仇,那漢子不願意,婆子便臭罵他一頓窩囊廢,拎一根擀麵杖,自己氣勢洶洶的上樓來了。
女人看到房門仍然虛掩著,便從縫隙中往上瞄,果然見一個籃子坐在門頂,不由冷笑連連道:「老娘才不會再上當呢?」她仰著頭,踮起腳尖,雙手握著麵杖,使勁往上一杵,果然將那籃子頂落下來。
「哈哈,技窮了吧,儂個小娘拉泥子。」胖婦人一把推開門,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邁過門檻進了屋。
然而意外無處不在,右腳甫一落下,她便感覺似乎踏在鏡面上一般。低頭一看,原來踩在了一大塊西瓜皮上……只聽『哧溜』一聲,胖婦人便仰面朝天向後倒去。有道是禍不單行,她的小腿肚又絆在門檻上……力上加力,她的下墜之勢猛增,頓時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然摔了出去。
伴著一陣殺豬似的哀嚎,胖婦人如個大皮球一般,從狹窄的樓梯上翻滾下去……這感覺是那樣的熟悉。不過她家漢子這次學乖了,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滾下來,想也不想,便閃到一邊,眼睜睜看著婦人摔了個七葷八素,四仰八叉。
沈默在上面聽著,心說:『這下摔得夠狠,連罵人的勁兒都沒了。』他知道這事兒沒完,卻沒有絲毫放在心上。
他靜靜依在窗邊,看窗外的小橋流水,看那些光滑溜溜的青石街面,看那些往來如織的烏篷船,看那些身穿長褂短衫的男男女女,他們在勞作著,說笑著,間或也有人抬頭看一眼這憑窗而望的小哥,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