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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汝楫險些暈厥過去,無奈他現在已經完全麻木,只能任人宰割,便咬破了唯一完好的手指,寫下了『辛酉年十月初一』的字樣,他算是知道了,原來沈默就是要讓自己遭受一番十指連心的痛苦……
他現在失血過多,腮幫也腫的像饅頭,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沈默並不愛折磨人,只是險些被他害死,實在是滿腹怨氣無處發泄……要是換了徐渭那樣的,可能一刀子就把姓唐的銷了帳,但沈默僅僅是把他折騰一番……當然,這也因為他還有用,否則還說不定怎麼消解他呢。
不過現在,也只能這樣算了,沈默意猶未盡的輕嘆一聲道:「思濟兄,不讓你長個教訓,下次可能十根指頭就都保不住了。」
他的聲音雖輕。唐汝輯卻滿臉驚恐的點著頭,含混不清道:「我,永遠記住了。」
「呵呵,那就好。」沈默指一指對面的椅子道:「坐吧。」
唐汝楫如蒙大赦,屁股沾著半邊坐在椅子上。
沈默又道:「這麼長時間,也沒喝杯茶,渴壞了吧?」
唐汝楫趕緊搖頭道:「不渴。」
「以後咱倆相處的第一條,」沈默伸出一根手指道:「就是必須坦誠。」
「渴,嗓子都冒煙了。」唐汝楫比哭還難看的咧嘴笑笑,道:「不過不敢給大人添麻煩。」
沈默搖頭笑笑,起身給唐汝楫倒杯茶水,看著他喝下去,才輕聲道:「思濟兄,你不妨捫心自問,如果換了我那樣害你,你還能對我這麼好嗎?」
唐汝楫起一身雞皮疙瘩,卻也不得不承認道:「如果換了我,是不會原諒的。」
沈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咱們還可以友好的相處,一起升官一起發財。」又重重拍他一下道:「說起來我都嫉妒你……明明是你得罪了我,我卻在把你拉出火坑,帶你遠離危險,把你送到天堂……呃,人間天堂,還會讓你的未來金光燦爛。」說著連連搖頭道:「莫非這就是我們儒家所說的『仁恕之道』?」
縱使滿心惶恐,唐汝楫還是被沈默逗得撲哧一聲,趕緊使勁板住臉,道:「大人有夫子遺風,乃我輩表率。」
沈默聞言哈哈大笑道:「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啊,哦……」唐汝楫低頭道:「在下愚魯。」
「不過,」沈默正色道:「我前面幾句可是認真的,你要再那樣下去,景王一就藩,你這輩子也就到頭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從來是收服人心的不二選擇,雖然這次巴掌打得有點重,棗子也不算太甜。
唐汝楫雖然不斷點頭,但眼中卻流露著不以為然的光,看來到現在,他還是堅信景王必勝!
「為什麼?」沈默問他道:「說實話。」
「因為裕王無後。」唐汝楫實話實說,卻見沈默舉起了手,趕緊抱住頭,委屈可憐道:「是你讓我說實話的。」
沈默卻只是將他肩上的一根落髮摘去,上下打量著唐汝楫嘖嘖道:「瞧瞧這張臉,一鍋饅頭似的;看看這雙手,十根蘿蔔似的,這齣去可怎麼見人?」
唐汝楫苦著臉道:「我沒臉見人了……」
「不要緊。不要緊,」沈默搖頭笑道:「我家裡住著一位神醫,你應該聽說過吧?」
「您說是李太醫?」唐汝楫點頭道:「當然聽說過,我們王爺……哦不,景王爺還把他的名字寫在人偶上,一天扎三回呢。」
「還有這一出?」沈默這個汗,道:「他為什麼扎李太醫?」
「還不是因為他給裕王,哦不,咱們王爺治病嗎?」唐汝楫道:「其實我們都知道,只要裕王爺一生兒子,局勢馬上就倒過來。」
「你知道的不少,」沈默點點頭道:「去找找他吧,看看他能不能幫幫你,順便幫我問問,裕王的病什麼時候能好?」
「是。」唐汝楫起身出去,自有衛士帶他去找李時珍。
※※※※
等沈默關上門,轉身回來,只見大案後多了個人,正一手提著寶劍,一手拎著唐汝楫的供狀看。
沈默顯然早知道他的存在,絲毫沒有驚訝道:「文長兄,拜託給點腳步聲好嗎?別跟鬼魂似的飄來飄去。」
原來那人是徐渭,他原本在書房睡覺。沈默進來後跟他商量幾句,最後敲定單獨面對唐汝楫。擔心那傢伙狗急跳牆,傷害到沈默,徐渭便拿著劍躲在屏風後面,隨時監視,防止他暴起傷人。
現在姓唐的出去了,他自然也不用藏了,便出來好奇的看那血書,嘖嘖稱奇道:「不愧是狀元之才,用指頭都能寫出這麼整齊的館閣體。」說著奇怪道:「你為什麼讓他寫服從高拱的領導?」
「他就是寫『服從徐渭的領導』,你覺著有什麼意義?」沈默冷笑道:「他怕的是那足以毀滅他的罪證。而不是這勞什子保證書……我要這個東西,是為了給高拱交差的,當然得寫他的名字。」
「還可以順便表表忠心。」徐渭點頭笑道:「你這傢伙,官場十八般武藝,是樣樣皆通啊!」
「過獎過獎。」沈默坦然消受道:「我這叫干一行愛一行,像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愧對朝廷的糧米。」
「嘿……」徐渭笑罵一聲道:「這話說的,朝廷只發給我半俸,我理當只給朝廷一半的時間,這叫公平合理。」戶部仍在公然納援,消極怠工的官員不在少數,但徐渭可不是因為這原因,他純屬厭倦了那些虛偽的官場友誼,除了天子傳喚之外,基本上就在家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