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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兩人愁眉不展時,沈賀突然笑道:「真是守著木匠找鋸子,忘了老爹我是幹什麼的呀?」
「賣字……」沈默不解道:「爹爹有何妙計?」
「嘿嘿,不同客人有不同的需求,你老爹每天在篆、隸、草、楷、行之間轉換,寫一種沒人認出來的字體,還不是易如反掌的?」
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兩人大喜道:「果真如此?」
「那是當然。」沈賀得意笑笑道:「不放心的話,我還有另一手絕活,可從沒當著外人展示過。」說著伸出左手作出提筆狀。
「您能左手寫字?」兩人終於放心了。
第二十三章 把事鬧大(中)
第二日一早,會稽縣的主要街道上,都出現了一張大字報,引得百姓紛紛圍觀。紹興城裡識字的人多,也不用特意去請,便總有為眾人大聲朗讀出來的……
「紹興者自古稱會稽,百姓安居樂業,全城夜不閉戶。然無恥如山陰者,蠻橫無禮,竊我會稽半城而居。寡廉鮮恥,忘我鄉親收容之恩。三番輕辱,屢次挑釁,視我會稽如同仇寇。我會稽有容人雅量,每每忍耐,實望其幡然悔悟,改過自新……」
「然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豺狼成性,焉能從善?彼山陰以我寬容為可欺,以我忍讓為可辱。終是變本加厲,無法無天!其暴匪數人,於前日潛入我會稽境內,在眾目睽睽之下,城隍大集之上,公然打傷本縣廩生沈賀,及其子弟數人。」
「若非本縣義士姚長子挺身而出,力拒歹徒,若無本縣父老義憤填膺,拔拳相助。沈相公必已魂歸黃泉,與我等陰陽兩隔矣。然沈相公僥倖活命雖不假,重傷不起亦是真,其筋折骨斷,五內俱傷,奄奄一息於病榻之上,神魂徘徊於鬼門關外,是生死是尚未可知?令人觀之傷心,聞之落淚哉……」
「廩生者何人也?太祖親令優容,鄉里無不敬慕,皆以為本縣之菁英也!然山陰賊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暴打於城隍廟前!其是侮辱沈相公乎?其真侮辱我會稽全縣數十萬父老焉!」
「此乃我縣之大恥辱!若此仇不報,天理難容,若此辱不雪,我會稽父老有何顏面立於天地之間?」
「另,於成文後聞之,山陰仇寇於昨日擄義士姚長子而去,長子下落至今不明,仇寇暴行昭然若揭!其猖狂令人神共憤、天地變色。余翻遍古今史籍,竟無出其右者!長子之命運,亦令人揪心不已。」
「現今我會稽父老當團結一心,眾志成城,還擊山陰仇寇於忍無可忍之際!若其毫髮無損,送還長子,則於萬死之地,尚有可恕之處;若其執迷不悟,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後至之誅。請看今日之紹興,竟是誰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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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一出,舉城譁然。
雖然官府反應極快,在兩刻鐘內,便將所有檄文收繳一空。然而那些鏗鏘有力的長短句,已經印進每一個看到聽到之人的心中,並飛快傳遍了全縣。
『請看今日之紹興,竟是誰家之天下!』這充滿蠱惑力的宣言,很快便引起全縣的共鳴。往昔兩縣的不愉快也被一一翻出來,人們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熾烈,營救姚長子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漲!
很快的,一封封士紳的陳情表,一份份秀才的請願書,如雪片般飛到了縣太爺的大案上,把一應公務文書全都覆蓋住了。讓素來自詡『無為而治』的縣太爺,十分惱火。
這位縣太爺,姓李名鵬程,表字雲舉。祖籍福建福州。八歲入蒙,十六歲首次應童子試,又在弱冠之年考中生員,算是給進學生涯開了個好頭。之後又是一番寒窗苦讀,終在在而立之年得中桂榜,成了萬眾敬仰的舉人老爺。
一旦考上舉人,下半輩子的生活就有著落了。可咱們李老爺志向高遠,不屑於那些旁門左道,一意搏個正途出身。但會試乃是全國尖子的大比拼,豈是輕易得中?次年的春榜果然名落孫山。什麼也別說,擦乾淚回家繼續苦讀吧。
幾番蹉跎之後,終於在四十出頭,第一個孫子降生的時候上了皇榜。但令人鬧心的是,名次相當的不理想,一甲二甲沒份兒,在三甲中名次也不靠前,當然無緣翰林院,僅賜同進士出身……若是由著他的性子,定要再考一次,至少把那噁心人的『同』字給去掉……同,就是跟什麼什麼一樣的意思。同進士就是跟進士一樣,可也恰恰說明其實是不一樣的。
考來考去,考了個殘次品,你說窩火不窩火?但進士乃是大明朝最高級的考試。一旦及第,榜下既用,絕無再考之理。新科同進士老爺,只好委委屈屈的去吏部報導,成為一名光榮的候補知縣,等待有縣令出缺。
不過有了空缺也不是你想去就的,要等湊夠了一定數量的位置,吏部才把同樣多的候補知縣拉到個比較敞亮的地方,舉行摯簽儀式,由一位吏部高官按候選官的姓氏筆畫依次抽取,抽到哪裡就去哪裡。
這法子看起來公平合理,童叟無欺,實際卻是吏部撈錢的慣用伎倆。那些看似一樣的簽子上,都刻著些芝麻大小的點點呢,摯簽官便以這點點的數量,來確定是哪裡的簽子,暗箱操作,絕無失錯。
具體怎麼分配呢?看誰送錢多。排在前面的,便發往山東廣東去享福;排在後面的,便派往陝西、山西、江西、廣西這些不太平的窮地方。再次點的,就得去雲南貴州跟那些土司老爺親近了,再度升遷的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