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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沈默依舊面無表情道:「你是王老虎的人,還是賀老七的人?」天下幾乎沒有別的營生,比牙行更適合黑道滋生了,所以兩縣最大的黑幫,對半瓜分了這項生意。
那漢子終於被唬住了,狐疑的打量沈默一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書生而已。」沈默淡淡道:「但是一個你們絕對惹不起的書生。」
「好大的口氣啊?」那漢子乾笑一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撣撣衣領上的浮灰,沈默輕聲道:「我叫沈默。」
三個漢子面面相覷,旋即哈哈大笑道:「沒聽說過。」
「但你們賀老七賀老闆還是認識我的。」沈默竟然微笑起來道:「回去問一下再來吧。」
「我可不是嚇大的。」疤臉漢子有些色厲內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王老虎的人?」
「因為虎頭會上下,沒有一個不認識我。」沈默平靜道:「這次之後,你們也會記得的。」
疤臉漢子腦海中突然划過一件事……去年過年的時候,三個虎頭會的打手,被發現赤身裸體的吊在廟前的大樹上,還有幾個寫字先生,被扔在了糞池子裡。雖然沒有證據表明這兩件事是有牽連的,但賀大老闆告誡他們,這是有人在報仇了,並禁止他們討論這件事,仿佛十分忌憚一般。
「難道你就是……」疤臉漢子結結巴巴道:「那個人?」
第八十五章 老宅(上)
這世上的惡人就是這樣,只敢欺負良善之人。遇到那有權有勢的,或者比他更惡的,表現出來的膽怯與諂媚,要比普通老百姓還要不堪。哪怕是碰上今天這樣吃不準的,也非得回去打聽清楚了,看看到底能不能惹,再決定是額手稱慶還是回來變本加厲。
外表強橫,內心虛弱,說的就是他們。
三條呲牙咧嘴、滿臉兇相的壯漢,便被一個搞不清底細的書生,唬得灰溜溜就要退走,臨走還習慣性的撂下句狠話道:「今天不談了,下次再跟你們算帳。」
也該他們倒霉,想要出門時才發現,大門已經被個身穿褐色綢襖,又黑又胖的漢子給堵住了。
待看清來人,三人腿一軟,便磕頭作揖道:「給四爺請安了,想不到在這裡碰上您老,可真是巧了啊……」
來人自然是馬典史,典史在縣裡排老四,人稱四爺。馬四爺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三人身上來回剜著。
三人就是豬頭,也知道這回惹了不能惹的人了,看四爺這架勢,顯然是要給那父子倆找回場子啊。要說還是牙行出來的反應快,三人見這尊神拜不動,便轉身向沈賀父子倆磕頭連連。
沈默也同樣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三人感覺氣氛之壓抑,快把肺葉壓破了。
那疤臉漢子一邊磕頭一哀告道:「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大過年的還給二位爺添堵,我們該死,我們該死!」說著啪啪直抽自己耳光,可是真打啊,沒幾下臉就一片紅腫,看得沈賀不由側目。
見他果然比那沈默心軟,疤臉漢子便把頭轉向沈賀,嗚嗚哭道:「沈爺啊沈爺,明天就是年三十,小人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等著我回去過年呢,您就行行好,把我當成個屁放了吧。」
沈賀雖然心腸軟,可他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從不擅自做決定,事事都是由兒子拿主意,看向沈默道:「潮生,你說呢?」
沈默微笑道:「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大過年也不想理會這些腌臢。」說著低頭看向腳下那疤臉漢子道:「這房子我們先收回了,讓你們七爺過完年再來算帳吧……記住,是你們七爺,元宵節以後。」
三個漢子磕頭如搗蒜,謝過之後,又轉身跪向馬四爺,嗚嗚告饒道:「四爺,我們錯了,您饒了孩兒們這一回吧。」
馬典史哼一聲,這才冷笑道:「沒聽沈公子說嗎?過完年讓你們賀老七親自上門賠罪,」說著讓出去路道:「滾!」逃過一時是一時吧,三人不敢多想,便屁滾尿流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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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三人一走,馬典史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一臉抱歉的拱手道:「兄弟來遲,讓三爺和公子受驚了。」
沈賀忸怩道:「馬大人不要亂說,我現在還是經承哩。」
馬典史哈哈笑道:「不出正月任命就能下來,兄弟不過是提前叫著了。」他一直都是沈賀的堅定支持者,除了三仁商號的月例銀子越來越豐厚之外,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幾年馬四爺也看透了,最合適自己的位子,就是現在這個掌牢獄、管治安的典史。縣丞也好主簿也罷,都是文人待的位置,讓自己一個捕頭出身的粗人去干,肯定是要捅婁子的,與其到時候被上峰一擼到底,貽笑大方。
還不如安安分分當自己的一縣治安官,那叫一個油水足、面子大,快活似神仙啊!
既然自己沒念想,馬典史肯定希望一個交情好,性子軟,欺負不到自己的人上去,沈賀無異是最好的人選……
沈賀又謙遜幾句,馬四爺便板起臉來,佯裝語重心長道:「兄弟,你以前都在縣衙里當差,撈不著出門轉悠,是以這些人都不認識你,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說著便繃不住臉,嘿嘿一笑道:「其實你只要說一聲,我是本縣司刑,他們就立馬變成孫子,哪還需要小相公費口舌?我也用不著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