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頁
年永康給沈煉跪下,苦苦哀求他快逃跑,他卻紋絲不動;想要用強,卻見他亮出匕首,抵在胸口道:「我意已決,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年永康於悲慟之中,聽出了沈煉的言外之意,擦乾眼淚點點頭道:「那夫人和三位公子可否先行一步?」
誰知有其父必有其子,沈袞和沈褒高聲道:「我們必在爹爹左右!也好有個照料!」
年永康急道:「沈公下獄必被誣陷重罪,生死難料,兩位公子必須護送婦人和小公子,遠遁口外,避其勢力;待等嚴家勢敗,方可出頭。若執意再次,必然全家破滅!」說著苦苦相勸道:「公子以宗祀為重,豈可拘於小孝,自取香火滅絕之禍?當早為遠害全身之計。尊大人處,某自當看覷,不必掛念!」兩位公子被他說得動搖起來。
這時門外衝進來年永康的手下道:「總督親兵已經入城了!」
已經火燒眉毛了!眾人都看向沈煉,等他最後的決斷。他的目光掃過妻與諸子,沉聲道:「你們都跟著年叔叔走,快走!」
年永康得了令,馬上命人強拉硬拽,將哭號不停的沈家公子和沈夫人送上馬車,疾馳奪門而去,他給沈煉重重磕個頭,也走了。
錦衣衛的人前腳剛走,總督府的人後腳便至,將沈煉鎖拿歸案,卻尋不著他的家人;想要搜捕,卻見群情涌動,老百姓高喊『放人』,有魯勇之士甚至持械而出,嚇得他們趕緊帶著沈煉倉皇而逃,不再去管其家眷如何。
※※※※
那邊沈煉下了宣府大牢,等待刑部覆本,便要被梟首示眾;這邊年永康帶著他的家眷逃出了保安州,徑直往口外而去。
徐夫人讓沈袞出來問,這是要去哪兒?年永康道:「宣大都是楊順的地盤,只有板升不是。」
沈袞聞言失色道:「那豈不坐實了父親的罪名?不妥不妥,絕不能去!」
「沈兄放心,」年永康勸道:「此事無人知曉,況且只是去權宜數日,等風聲一松,立刻送你們去內地居住。」沈袞還是不答應,直至驚動了沈夫人,出來聽年永康分說之後,才勉強答應下來……沈夫人是個女人,是個母親,她不懂男人們的慷慨大義,她只知道懷中有尚需哺乳的嬰孩,眼前有活蹦亂跳的兩個兒子,她不能失去他們,其他的也很重要,但跟這個比起來,就算不得什麼了。
到了晚上宿營,沈褒睡得迷迷糊糊,便被沈袞悄悄叫醒,兄弟倆到營外說話。揉著惺忪的睡眼,沈褒終於見二哥竟背著包袱,不由驚呼道:「你……」被沈褒一把捂住嘴道:「小聲點!」
「你要去哪兒」沈褒這下聲音小了。
「我要回去!」沈袞沉聲道:「父親無罪陷獄,做兒子的怎能棄之而去?年叔叔雖然是好心,但終究不知我沈家忠義第一!我們如今畏罪潛逃,父親倘然身死,骸骨無收,萬世都要罵我們兄弟做不孝之子,哪還有顏面活在世上?」說著攥拳道:「我要回去,伺候爹爹!」
「那我也跟你去!」沈褒聞言來了精神道。
「你不能去!」沈袞道:「你去了誰照顧娘親和幼弟?」
「那我不也成不孝了麼?」沈褒撓頭道。
「笨蛋,咱倆都不去是不孝,都去也是不孝。」沈袞連珠炮似的道:「你留下來也是盡孝,我去也是盡孝,明白了嗎?」
「哦……明白了。」沈褒掐著指頭算了半天,道:「那我去吧,你留下來。」
「我是哥哥,你得聽我的。」沈袞瞪他一眼,這時候營地里似乎有動靜,他知道非走不可了,低聲說一句:「照顧好娘和弟弟。」便轉身跑到樹林裡,騎上早準備好的馬匹,消失在黑暗之中。
聞聲趕來的年永康追了一段,但天太黑,不知沈袞跑到什麼方向,只好放棄了。沈夫人也知道了,狠狠打了沈褒兩個耳光,怨他不留住哥哥,然後母子抱頭痛哭起來。
天亮上路,不一日順利到了板升,原來錦衣衛在這裡面也有暗線,將沈家母子三人安頓好,年永康便急急折回宣府,此時已有確實消息——楊順果然將沈煉扭入白蓮教同黨,問成死罪!沈袞果然主動投案,父子關在一處,倒還沒有問罪。
他還得知沈煉在獄中大罵不止,將楊順的老底全都抖摟出來,不由驚懼莫名,唯恐楊順自知理虧,受不了沈煉的爆料,會不等處決,便讓獄官暗害了沈煉——這種伎倆司空見慣,很可能會發生!
他憂心如焚,卻又一籌莫展,急得甚至想到了劫獄,但終究只能想想罷了,這日得了錦衣衛內部的絕密通報,說十三太保已經認大都督的師弟沈默為老叔,各地千戶須得謹記在心,萬不可大水沖了龍王廟。
看到這,他仿佛撈到救命稻草,急急寫就一封求援信,趕緊喚來心腹吳強,也不說『認老叔』之事,只吩咐他用最快的速度,將其送到京城棋盤胡同沈默沈祭酒家!
吳強得了使命不敢怠慢,一路風馳電掣,換馬不換人,將近三百里的路程,一天一夜便送到沈默手中。
※※※※
沈默得了消息,讓吳強先去休息,吳強笑道:「得會鎮撫司去報到。」沈默便送他出了門。待吳強走了,他也不回去,就站在天井裡道:「快備轎!我要去見徐閣老!」
轎子很快備好,三尺問道:「徐閣老這會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