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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裕王的侍講啊!怎可能讓景王的人上位呢?難道他是嚴黨潛伏在裕王府的奸細,還是今早上吃錯藥了?眾大人猜測紛紛,高拱直接怒目而視,心中大罵道:『這個吃裡爬外的小畜生,怎麼能幹出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事兒呢?』燕趙男兒脾氣暴烈,要不是在朝堂上,估計就要上去跟他拼命了。
徐階也很錯愕。心說這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唐汝輯這個狀元,全是靠嚴嵩的關係才得來,所以才有『關係狀元』的諢號,沈默怎麼會推薦這種人呢?
嚴世蕃那邊也有些暈菜了,要說用唐汝輯也不是不可以,但一來他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二來他唐某人現在算是景王府的人了,雖然肯定對自己言聽計從,但難免讓景王府那幫人插足蘇松市舶,這是嚴世蕃無論如何不願看到的……他已經將那市舶司視為自己的禁臠了。
但是……景王府那幫人是不好得罪的!方才之所以大獲全勝,除了嚴嵩玩了一手無間道之外,還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景王一黨的全力支持——在這大殿上,袁煒,太僕卿周珙,還有兩三個官員,是緊緊圍繞在景王周圍的,並不能算是嚴黨。
之前為了能夠翻盤,他找到了景王黨的領袖袁煒,以推舉袁煒為禮部尚書為條件,換取了景王黨的五票,一下子便奠定了勝局。但是現在,沈默竟然提出讓唐汝輯這個披著嚴黨皮的景王黨接任,讓嚴世蕃可真的犯了難。
要是答應吧。總怕自家地里長了別人的莊稼,若是不答應吧,就怕袁煒那個小心眼的傢伙,當場就跟自己決裂……
『這臭小子,舉薦誰不行,怎麼就推舉唐汝輯呢?』嚴世蕃不由暗罵沈默多事。
嚴世蕃在那暗暗咬牙,徐階突然有些思路了,他對朝堂的勢力格局,同樣是一清二楚,順著沈默的思路想下去,發現只要嚴世蕃不選唐汝輯。那就會分裂嚴黨和景王黨,如此一來也許就可以扭轉劣勢了。但要是嚴世蕃選了唐汝輯呢?徐階知道沈默和唐汝輯私交不錯,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點交情微不足道,根本不能左右了姓唐的。
再往深處想想,他覺著自己摸到沈默的思路了,這小子應該就是想將那註定得不到的蘇松巡撫,變成分裂嚴黨和景王黨的楔子,插在嚴世蕃與袁煒之間。
徐階估計,對沈默的提議,袁煒肯定求之不得,所以必然全部支持唐汝輯,如此一來,姓唐的勝算是很大的!
『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徐階不由暗嘆一聲,心道:『這一局,顯然還是輸了。』至少他是如此認為的……不過就算得不著好處,也不能讓嚴黨好過,本著我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得到的原則,徐階決定,就聽沈默這一次,全部把票投給唐汝輯!
看沈默一眼,徐階為不可查的眨一眨眼皮,便將目光投在嚴世蕃身上,道:「不知嚴部堂有何高見?」
嚴世蕃望向袁煒,只見那老小子一臉的熱切,不由問,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定然是想讓自己,答應推薦唐汝輯上去!
再看看光祿寺卿白啟常,他原先擬定的人選,正在滿臉乞求的望著自己,嚴世蕃不禁一陣心煩意亂,揮揮手道:「這事兒我沒注意!」說著看看自己的老爹道:「首輔大人,您的意思是?」沒辦法,實在無法權衡,他只好請嚴嵩決斷了。
嚴嵩沒聽清。嚴世蕃只好又問一遍,老首輔竟然欣慰的笑了,心說:『果然是吃一塹長一智啊,若是在從前,他早就自己做決定了,哪還會問我的意見?』便沉吟片刻,微閉著眼道:「徐閣老什麼意思?」
老傢伙就是狡猾狡猾的,先把對手的底摸透,然後才會表態。
徐階卻也不是吃素的,嚴嵩一發問,他便知道對方的選擇了,聞言淡淡笑道:「當然要聽閣老的。」
「閣老聽我的?」嚴嵩笑如枯菊道:「那我覺著唐汝輯還不錯。」
「確實不錯。」徐階附和笑道:「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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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光祿寺卿白啟常臉真白了,他可是花了大價錢,才買到這個位置的。怎麼這會兒反倒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無奈人微言輕,也不敢出聲,只能可憐巴巴的望向嚴世蕃,但人家嚴東樓直接把他給無視了……
兩位閣老意見一致了,最後的結果自然毫不意外,唐汝輯以絕對高票,成為蘇松巡撫的人選,只待皇帝批准,任命便生效了。
對於這個結果,沈默是很欣慰的,對於他和蘇州來說,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也有美中不足之處,就是他對過程並不滿意,因為並沒有造成嚴黨與景王黨的內訌……問題出在嚴世蕃性格的變化上,若是在從前,這傢伙定然會堅持原先的選擇,但這次他竟然忍住了,還知道問一下他爹的意見。
『可見挫折讓人成長,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了。』沈默不禁暗自驚醒道。
廷推結束,官員們按照品級從高到低魚貫而出,所以沈默雖然離門最近,卻只能最後一個出去。他覺著自己仿佛門衛一般站在門口,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禮……
徐階扶著嚴閣老先出來,走到沈默跟前時,面色嚴肅的看他一眼,那意思是,我需要你一個解釋。
然後是,嚴世蕃,他用充滿憤怒的眼神盯著沈默,意思是,你這個搗亂的小子,一定會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