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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叫東樓公吧,」沈默在京里已經不是兩日,對這傢伙剽悍陰賊,飛揚跋扈的名聲早有耳聞,自然不敢托大。
「隨你便。」嚴世蕃扶著嚴嵩坐下,呵呵笑道:「咱們雖然是初見,可已經神交良久了。胡汝貞幾次三番來信,備述你在浙江與他的協力之功,對他的回護之恩,所以我和我爹早就想見見你了,對你親口說道聲謝。」
雖然不知道嚴世蕃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沈默趕緊謙虛幾句,說自己『沒幹什麼』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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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另一頭的紫宸殿中,徐渭換上寬大的道袍,已經開始在綠紙上用硃砂寫青詞了,邊上還有個一嘴山東味的道士喋喋不休道:「你是沈相公的好兄弟吧?他是俺的恩公啊,那從此以後,你就是俺的兄弟了,你不會不認我這個兄弟吧?」
徐渭本來就不爽現在的差事,腦袋一下有兩個大,擱下筆罵道:「藍道長,你再不住嘴,我可就寫不完了。」
「那俺不說了。」藍道行趕緊噤聲道:「快寫快寫,陛下還等著燒呢。」
第三五五章 兩種生活
無逸殿內閣首輔的值房中,嚴世蕃竟然露出一種禮賢下士的表情,從桌上捧起個精雕細刻的紫檀木盒子,雙手送到沈默面前。
「快坐下吧。」嚴世蕃一邊親熱的招呼沈默在大案下首,一溜兒的紫檀木設墊的椅子坐下。他自己也在沈默身邊坐定,掀開那大盒子,裡面用紅綢墊底,整齊擺放著整套的文房四寶,一看就不是凡品。
見沈默目不轉瞬的盯著這套東西,嚴世蕃呵呵一笑,道:「老爹和我早琢磨著給你備份見面禮,金銀財寶太俗了,美女歌妓呢,你還沒結婚。可是費了老勁兒,才從各處尋來這些寶貝,湊一套文房四寶,正好配你這個文魁星。」說著拿起那通體暗黃色的硯台道:「北宋的澄泥硯,看看是誰的款?」
沈默雙手接過,看了看上面的題款,不由輕呼一聲道:「蘇東坡?」
「那是!」嚴世蕃得意的指著那一方墨道:「墨是李廷圭的,上面有南唐後主的款,現在是千金不換了。」又指了指那摞宣紙道:「這摞灑金箋是宋徽宗御用的,都有他的鈐印。」
最後拎起那一套六支的毛筆來,沈默一看,但見筆桿雕以黃金,飾以和壁,綴以隨珠,文以裴翠,管非文犀,必以象牙,極為華麗,只聽嚴世蕃道:「這套漢筆可能是蔡邕的,但年代太遠了,只得拙言自己去考證了。」說著合上蓋子,推到沈默面前道:「怎麼樣,還配得上咱們狀元郎吧?」
沈默苦笑道:「用這套文房四寶寫字,實在是太奢侈了。」
「誰讓你寫字了?」嚴世蕃笑罵一聲道:「世第書香人家,留著傳個代吧。」
「這麼貴重的東西下官可不敢受。」沈默搖頭推讓道。
嚴世蕃瞪眼道:「我給你的,你就收下。」
沈默還要猶豫,嚴世蕃面露不悅道:「莫非老弟瞧不起我嘍?」
沈默只得雙手接過了那檀木盒子,再次向嚴閣老、向小閣老道謝。
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嚴閣老睜開眼,和藹道:「來了內閣手腳勤快點,嘴巴甜一點,多聽多看多問,總會受益無窮的。」
沈默知道這是嚴閣老送客了,便起身告退,嚴世蕃將其送到門口,關門迴轉,一屁股坐在沈默剛才坐過的位子上道:「爹,您怎麼非得把這套東西送給他?不是說要傳給您孫子麼?」
「嚴鴻、嚴鵠他們倆配麼?」嚴嵩耷拉下眼皮,伸伸手道:「好東西不能糟蹋了。」
嚴世蕃趕緊把桌上的茶端給老爹,苦笑道:「您下了這麼大本錢,那小子怎麼也不表示表示?」比如說磕個頭,表個態,說一輩子都跟閣老混啥的。
嚴嵩面上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閉目緩緩道:「哎,這娃娃背後有高人指點啊,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不用刻意討好我了。」
「什麼位置?」嚴世蕃皺眉冷笑道:「未來宰相麼?還早著呢!要想玩死他,比掐死只螞蟻還簡單。」
「你不要亂來。」嚴嵩搖搖頭道:「沒聽陸炳已經放出話了麼?誰跟他這位小師弟過不去,就是跟他過不去……若果陛下的默許,我不信他敢說出這種話。」
嚴世蕃聰明絕頂,豈能想不到這一點,但他驕橫慣了,實在咽不下那口氣道:「這小子把那冊帳本獻給皇帝,差點就要了老爹的命,難道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不然還能怎樣?」嚴嵩啜一口香茗,嘆息道:「人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一棒子打死的機會,我是不會動他的,」說著嚴厲的看兒子一眼道:「你也是,不要老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給我惹麻煩!」
「那以後怎麼對這小子?」嚴世蕃怏怏問道。
「該怎麼辦怎麼辦,」嚴嵩擱下茶盞,緩緩道:「把眼光往前看,似乎陛下的意思,還是把他派回南邊去,那裡胡宗憲,可以幫咱們拉住他。」
「那這次就算了?」嚴世蕃沒好氣問道。
「算了,」嚴嵩點點頭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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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氏父子交談時,沈默已經在拜會次輔徐階了。
徐閣老十分的和藹,從案台後起身,拉著他坐在一溜紅木椅上,笑眯眯問道:「龍溪公可好?長沙公可好?」這一問就顯出雙方非比尋常的關係,只是不知當初沈默遭難時,這關係去哪裡了。